“李白,大唐有你才是真的了不起。”
当李白再三否认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诗句不是为自己而写之后,杨玉环转身走了几步,回头对李白说出了这句话。
一个尊重文化的朝代才是真正伟大的朝代。
而唐朝显然是中华文化最兴盛的时期,也是一个充满神秘想象力的朝代,所有华丽的、诡异的、宏大的、离奇的故事,唐朝这个背景都能架住,这是陈凯歌拍摄《妖猫传》的初衷。
很多人诟病《妖猫传》只有视觉没有故事,其实它的故事非常清晰:一个日本和尚与一个唐代诗人联手破解“杨玉环之死”这宗谜案的过程。
若要揪故事中插入太多支线的问题,《芳华》的严重程度丝毫不亚于《妖猫传》。为什么大家对《芳华》那么宽容,对《妖猫传》这么严苛?
因为青春片占据了先天优势:每个人都有过青春,而我们又处于一个特别喜欢怀旧的时代,一个美化过的青春片当然能唤起大家更多的共鸣。
但没有人经历过盛唐,也没人真的见过那个时代,没有影像也没有照片,只有少数的图画和文字记录,大众对那个遥远时代的了解,除了此前的少数影视剧,几乎是一片空白。
两位导演所面临的挑战,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一个是“明知山有花,摘了送给你”,一个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个在80年代就拍出《黄土地》、《孩子王》,90年代拍出《风月》、《霸王别姬》并拿下戛纳金奖的导演,你觉得他连电影最基本的故事都不懂?
太过于执着电影应该“讲一个好故事”,就会矫枉过正。故事确实很重要,但电影还有一个重要特征:它是一门“视听”的艺术,要用光影和声音来说话。
拍一个当代观众从未见过从未体验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题材,最难的地方不在于找无数细节支撑故事的结构。
对于《妖猫传》来说,怎样用视觉的方式去展现一个无形的大唐风貌,这是最难的地方,远比讲一个让人拍案叫奇的推理破案故事难上百倍。
电影分好几种,一种是接地气的,观众看电影的时候,看的其实是自己的人生。一种是让人飞起来的,观众没有那些经历,只是被电影这门“幻术”成功欺骗了。
让人飞起来的电影远比接地气的电影难拍,因为它的标准是模糊的,甚至是主观的,全靠核心创作者把握,创作者的审美与想象力,决定了这部电影的上限。
这种电影在“气质”上会与众不同,它有自己独特的“精、气、神”,有一股能感受到却说不出来的“劲儿”。就好比有个人,他虽然没有跌宕起伏的传奇经历,但身上的气质却让人情不自禁被他吸引。
怎么才能营造出这样的“精、气、神”,拿捏好那股劲儿,让观众像吸了毒一样,随创作者的视角进入电影营造的那个世界?
唐朝最伟大的产物是诗歌,它的美是高度凝练的,唐诗中可以看到很多视觉的可能性,怎么把这些视觉可能性移植到电影中?
极乐之乐那场盛宴,在2D的平面构图里呈现出那种极端的、瑰丽的梦幻之美,放眼整个华语电影圈,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导演能拍出来。
而这些美并不是空洞的,除了营造震撼视觉体验,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价值:制造悲剧。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
陈云樵的居所从豪宅变成乱葬岗,极乐之乐从盛世饕餮变成充满枯枝败叶的废墟,繁华与苍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令人极为唏嘘。
陈凯歌喜欢把绝美的事物毁灭给观众看,这是一种“古典文学情结”,只有文学才会这么孜孜不倦的歌颂悲剧。
《霸王别姬》里,风华绝对的程蝶衣自刎了;《妖猫传》里,国色天香的杨玉环香消玉殒了,随着她一起被毁灭的,还有那个盛况空前的美好时代。
关于改编时没有忠于原著的问题,陈凯歌认为,从文字到视觉,根本就忠实不了。要寻找一个适合的方式来表达原著中的“真义”,才是最了不起的。
一向用严肃态度拍电影的陈凯歌,显然不会只满足于用华丽的视觉去一个推理破案故事。所以《妖猫传》在故事上是充满情感的,它有很多激情洋溢的表达,也有脆弱的时刻。
杨玉环作为一个高贵的,善良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女人,之所以能名垂青史,原因就在于她的命运。而这部电影最深的主题,就是命运。
通过杨玉环的命运,映射人心的叵测。
李白敢当着杨玉环的面说那首诗不是写给她的,白乐天因为不想写皇帝的虚假死因而辞官,一个倭国官员敢跑到皇帝面前去和他的宠妃表白,这些是人性之“真”。
在这种任性式的“真”背后,是唐朝的开明与包容。换做别的朝代,以上任何一个行为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些“真与善”,与其他人的“假与恶”形成了强烈的比对。
世人都以为唐玄宗爱杨贵妃,而实际上,能歌善舞的杨玉环16岁时嫁的人是唐玄宗与武惠妃的儿子寿王李瑁。杨玉环被册立为王妃时,玄宗还以父皇的身份接受过小两口的叩拜。
结果武惠妃暴病身亡后,在高力士的“提醒”下,唐玄宗就惦记起了儿媳杨玉环,并将她据为己有。所以这是一段乱伦之恋,但唐玄宗却被塑造成“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君主形象。
对于一个风流成性的皇帝来说,爱情是经不起考验。在叛乱出逃的路上,为了挽救大唐政权和玄宗,高力士勒死了杨玉环,但大家都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动手。
谁真正杀死了杨玉环呢?
黄鹤出了一个“尸解大法”的主意,没杀人;唐玄宗没有同意,而是征求杨玉环本人“同不同意”,没杀人;高力士用织布假装勒她脖子,没杀人。
所有人一起编造了一个完美的骗局,谁都没有真的动手,但杨玉环却真的死了。
以爱之名,杀死了唐朝荣耀的象征。
杨玉环是个骄傲的女人。
单靠惊世美颜是难以博得一国之君青睐的。史书上说她“精通音律”,“擅舞”,可见是个极具文化素养的女人。
对李白说的那句“把靴子穿上吧”,特别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完全又不失贵妃的那种雍容与尊贵。
她完全明白自己只是作为大唐“符号”而存在,大唐兴盛,她是繁华代言;大唐衰败,她就是万恶之源。她对自己后来的命运早有预料,所以才能在生死关头,从容面对死亡骗局。
当李隆基、高力士和黄鹤商讨怎么让她“去死”的时候,她的面容始终保持平稳安详,这绝非一个正常人在那种时刻中该有的状态。
在这平静中,你能感觉到什么东西?
这是个两难选择,所有人都没有其他选择。
所以,杨玉环尽管看破,但不说破。
她要带着骄傲走。
更何况,她还有意思残留的希望:等局势稳定了,或许玄宗会真的来叫醒自己。
没想到,正是那个口口声声说永远爱她,害怕不能与她白头偕老的男人,把她“葬”在一个常人难以找到的地方,并给她封上了无法移开的石棺板。
“人生不完美,电影才有了价值”。
这是陈凯歌对电影的一个定义,他始终觉得,电影不应该只是一个娱乐观众的工具,也应该是一个具备艺术价值的作品。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尽管这些年来的作品很有争议,但作为创作者,他还是坚守了自己的内心,在当下这样的时代,太难能可贵了。
张艺谋曾说,陈凯歌是他所有同学当中最有文化的一位。
这不是客套之言。
文人有个特点:骄傲。
他一直希望自己的电影有探索、创新的东西。也希望自己仍然有少年心,不断寻找新的创作可能,把电影做好。
在《道士下山》里,他也借李雪健老师之口说过一句话:“不择手段非好汉,不忘初心真英雄。”
看他接受《人物》杂志采访,通篇近万字,几乎全都在聊电影,聊一个创作者该关心的问题,不会因为近期某个IP比较火就去拍同类题材,不会完全冲着“票房好卖”去拍一部电影。
也不跟某些导演那样,因为作品有争议就埋冤观众不懂欣赏,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审查太严导致好作品被剪的不成样子。
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归结为创作者的问题,解决不了,不怪观众,不怪审查机构,不怪这个世道,要怪就怪自己没有找到更好的解决之道。
陈凯歌说他拍电影的原因,“得有一个让我仰慕的人,活在这部电影里。”比如《霸王别姬》里的张国荣,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做一个有担当的创作者,哪怕世人暂时还不懂你。
纯粹,且骄傲。
陈凯歌,中国电影有你才真的了不起。
为什么要有夸张的舞台剧动作呢?难道声嘶力竭才能体现一个人?我觉得这位杨贵妃真棒,她的只盼美人一相顾的风华,她的波澜不惊的气度,她的热爱大唐繁华的笑容。特别是她在最后,同意用尸解大法的那四五秒,“嗯”的那段神态,细微动作,和克制的颤音。太妙了。 最后一句话,说人家丑丑丑的怕不是有病加嫉妒吧?!各花各眼罢了,说人家一个长得很独特的漂亮女演员就一个露骨的丑字,是多么审美单一又刻薄冷漠,正令人接受不了。
白居易温柔的笔里,含着真挚的泪。
1.潜藏在《长恨歌》里的秘密。 讲《妖猫传》之前,先插播一小段语文课。讲讲白居易的《长恨歌》。
白居易的《长恨歌》本身可以分三部分。(也有人说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安史之乱前后延时间轴实写,杨贵妃如何获宠“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她与唐玄宗的生活如何奢华“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唐玄宗如何专宠于她而不务政事“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安史之乱爆发玄宗带着她出逃“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最后军队逼死杨贵妃“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第二部分是失去了杨贵妃的唐玄宗的悲痛。在逃亡地四川他想杨贵妃,“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战乱结束后,他来到杨贵妃死亡地马嵬坡,想要找回杨贵妃的尸骨,可是居然空无一物。“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回到了长安的唐玄宗,面对着物是人非,感受到彻骨的寂寞与思念,从天黑难眠到天亮“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然后他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杨贵妃死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和他梦中相见? 第三部分是全诗的高潮,也是技法上最了不得的部分,白居易运用了超现实的写法(唐朝就这么厉害),让杨贵妃再度登场。他幻想了玄宗找到道士帮自己寻找杨贵妃的灵魂。最后在蓬莱仙山找到了已经成为太真仙子的杨贵妃,面对玄宗派来的使者,她梨花带雨,把信物送给使者,并留下了最出名的爱情誓言“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整首《长恨歌》气势恢宏,既壮丽,又缠绵,金句遍地。
但随着年岁渐长,我慢慢发现《长恨歌》并没有最早以为的那么完美。它里面有一个最重要的逻辑bug: 杨贵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唐玄宗在贵妃之死里扮演什么角色? 原诗里只有一句话:“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非常潦草地掠过了死因,贵妃之死是六军不发的牺牲品。我最早以为这只是白居易避讳谈及前朝秘事。但后来越发琢磨,不止如此。 贵妃之死经不起推敲,他根本不敢,也不能写贵妃之死。杨贵妃的死因只要稍一着墨,就会成为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把整篇长恨歌的故事全部推翻。 杨贵妃只能有三种死法:被赐死,被默许自尽,被乱军谋杀。 被乱军谋杀是不可能的。如果乱军可以直接谋杀杨贵妃,那说明皇权已经坍塌,他们也可以谋杀唐玄宗。但既然“六军不发”只是一种逼迫,说明最后的秩序还存在。且事后没有人因为贵妃的死而被惩罚,说明她不是死于乱军。 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被唐玄宗赐死,以及被唐玄宗默许自尽。可无论是两种中的任何一种,都是唐玄宗逼死了自己的此生挚爱,那他还有何脸面在《长恨歌》的第二部分里怀念杨贵妃?还“圣主朝朝暮暮情”?一旦读者深思杨贵妃的死因,原诗第二部分里深情款款的唐玄宗,就会立刻变的自私,自恋,寡恩,薄情,自我感动。甚至他的情真意切看起来简直令人作呕了。 而杨贵妃对唐玄宗逼迫或者默许了自己的死亡,又会怎么看?简直可以想象她那一刻的绝望,寒冷,心死。杨贵妃又如何会在《长恨歌》的第三部分里,面对唐玄宗的使者“含情凝涕谢君王”?如何“梨花一枝春带雨”?如何“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这样的男人,这辈子就算了。杨贵妃绝不可能在下辈子里继续怀念。 所以说,贵妃之死,与《长恨歌》下半部分里白居易所描述的深情,是两个互斥的情节。白居易在长恨歌里对贵妃之死的轻描淡写,尽量掩饰了这种情节矛盾。 那就又有一个地方说不通,白居易既然深知这个矛盾并且在掩饰,那他又为什么既没有选择罢笔,也没有选择讲述真相,而是把《长恨歌》写成歌颂爱情的绝唱?
2.大唐白居易在《妖猫传》里涌动的灵魂 我是带着对《长恨歌》里bug的疑问坐在电影院里的。 电影的前半部分气势如虹,情节紧凑,环环相扣。用查案和悬疑把胃口完全吊起来了。 杨贵妃出场之后。绚丽的视觉效果把大唐盛世渲染到极点。虽然有一些超自然的部分,但是用阿倍仲麻吕的回忆滤镜和影片的幻术设定,都还是圆的过去。 最后三十分钟,情节崩了。古怪之处很多,这个稍后再谈。 但最最让我感动的部分是,我终于能够体会到白居易在创作《长恨歌》时候的感情。《猫妖传》把《长恨歌》曾经给我的感动,在大银幕上乘以二,还给了我。 首先,电影终于合情合理地拆穿了唐玄宗的真面目。 《长恨歌》里,玄宗对杨贵妃之死的反应是:“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把这一幕想象成画面,多么像演给别人看的!假假假!贵妃之死又不是一秒内发生的事情,哪来的掩面救不得?玄宗掩面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是悲伤?是如释重负?嘴角可有一缕笑意? 《妖猫传》把这段真实的唐玄宗都演出来了。贵妃的死,就是唐玄宗本人安排,甚至是欺骗的。为的是什么?为的是皇权的威严不要进一步流失,既要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薄情寡恩,又要维持着天子形象,不能是一个被乱军逼迫之人。也难怪这时的叙述者,用一种嘲笑的口吻说:“他才是真正的幻术大师。” 对杨贵妃这里的还原也是可圈可点。张榕容饰演的混血杨贵妃,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已经看透了一切。她知道这是骗她赴死的手法。她面对这个解决方案的时候,脸上面无表情,就是已经对这一屋子的男人彻底失望。她没有做任何的告别,没有对玄宗含情凝涕,梨花带雨,只是嘴角挂了一抹嘲讽的笑,喝完酒,没有说一句话,决绝地上楼赴死。 心死之人,大致如此。这时她的反应,无愧于她贵妃的身份,她是一个真正的高贵之人。
影片的高潮,就是杨贵妃的死因真相大白的一刻。幻灭感疯狂扑来。 什么大唐盛世,什么极乐之乐?所有的深情,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但电影的好处在于,它里面暗含了一种真真假假的哲学。从电影的一开始,空海就是一个看破幻术的大师,而他查案的经过,也像极了一个求真的过程。到杨贵妃之死揭秘,原来唐玄宗与杨贵妃是爱情绝唱是假的。真相大白,影片所有求真的过程落幕。 然后,它又在“真”上,铺上一层“假”。就是白鹤少年的故事。整个故事里,爱过杨玉环的男人一共有四个(不算安禄山)。导演这里很明显地把他们分成了两组,唐玄宗和阿倍仲麻吕中年组(这两个演员选的很像,都是高个长脸,巧合?),他们好像是爱杨玉环的,可是在自己的性命面前,他们要么牺牲玉环的生命,要么保持沉默,任其发生。白龙和白居易是少年组(名字里都有白字,巧合?)他们选择不顾一切去拯救贵妃,甚至在贵妃死后,献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去守护贵妃的身体。然而这一段的构想很好,执行力不足,主要是铺垫不够,显得白龙的付出不够有说服力。 但白鹤少年的故事,好像突然在刚揭晓的残忍的真的基础上,建立了新的温情。
而白鹤少年,就呼应了白居易创作《长恨歌》时的灵魂。 一个很重要的暗示是幻象中的李白和白居易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互文关系。在电影里, 李白在写《清平调》之前,没见过贵妃,所以他写的不是真的杨贵妃,而是高力士所说想象中世上最美的女人。 白居易在写《长恨歌》初稿的时候,也没见过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真相,所以他写的也不是真的唐玄宗与杨贵妃,而是他想象中世上最美的爱情。 更有甚者,我觉得白龙就是白居易本人的化身。白龙以一人之力,拯救和守护了杨贵妃的身体。历史上的白居易,则以一人之力,凭借壮美华丽的《长恨歌》改写和守护了杨贵妃的历史评价。 杨贵妃作为终结中国历史上伟大盛世的间接因素,身上带着非常多符合迂腐夫子们,关于红颜祸水的定义,但是历史的评价对杨贵妃却是格外温柔。她本来可能像褒姒妲己一样,被钉在耻辱柱上,可是我能读到的关于杨贵妃最刻薄的评价,也就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我觉得就是因为她死后没多久,白居易就用《长恨歌》把杨贵妃塑造成了爱情与美丽的化身。长恨歌绵延不绝的巨大影响力,使得后世每一个人在评价杨贵妃的时候,都不忍去伤害长恨歌里那个至纯至美的佳人。我很难想象,杨贵妃刚死的那段时间里,大众会把玄宗对一个人妃子的宠爱,放到如此精神世界的高度。可是自从长恨歌以后,所有关于玄宗与杨贵妃的文艺描写,全都无法回避“爱情”二字。 走出电影院,我又想起了《长恨歌》里我最喜欢的句子: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真实的唐玄宗可能薄情寡恩,虚伪自恋,盛唐时代的这首爱情悲歌可能是假的。 但是啊,白居易温柔的笔里,含着真挚的泪。 白居易写在《长恨歌》里的深情,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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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补充与电影无关,与长恨歌有关)
回答一下评论里问询度最高的问题:
1,为什么杨贵妃的死不能是为了国家大义主动自尽?
贵妃的死和国家大义一点点关系都没有。那就是一次唐朝非常普遍的宫廷政变,目的是扫清皇帝身边的所有杨家势力。(很多人说这是当时政治上被孤立的太子策划的)这种宫廷政变,本质上和当年李隆基先后除掉政敌,自己的叔母韦皇后和姑妈太平公主一样。单纯的斗争,没有任何高尚之处可言。
杨贵妃本人,并不是马嵬驿事变的真正目标。马嵬驿事变是要干掉真正在政治上有影响力的杨国忠。但是杨国忠被杀,杨贵妃和她的姐姐即使无辜,也不能再留在皇帝身边了。她们是被杨国忠之死牵连斩草除根的。(否则这些枕头风得多厉害
杨贵妃的死有什么大义吗?没有。安史之乱的原因是均田制被破坏,土地兼并严重,产生了大量荒民,以及藩镇势力膨胀,节度使权力过大,还有高层政治势力斗争恶化。杨贵妃在这里面,并没起什么作用。
至于说到杨贵妃有没有必要因为杨国忠而负一定责任,我觉得也是没有。杨国忠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贤臣,但如果说他造成了安史之乱,他坏的还远远不够。杨国忠752年十一月才当上宰相,安史之乱755年爆发。杨国忠得多大的本事,能用了三年不到的执政时间,就把盛唐败完?反而是杨国忠之前的宰相李林甫,把持朝政十九年,酝酿了社会矛盾,还由他诞生了两个著名贬义词“野无遗贤”和“口蜜腹剑”。幸而他死在安史之乱之前,杨国忠更像一个背锅侠。
所以杨贵妃既没有造成安史之乱,无需以死谢罪。她的死也不会终结安史之乱。她的死又何来大义?
她只是一次宫廷政变的牺牲品。而玄宗没有选择保护她。
2,为什么唐玄宗不能一边深爱着的杨贵妃,但依然处死了她,并在长恨歌的第二部分里表达思念?这两者为什么矛盾?《长恨歌》的“恨”(遗憾),到底在哪里?
历史的真相无从探知,历史上唐玄宗当然可以一边深爱杨贵妃,一边处死了她,并在事后深深思念。但是,这与长恨歌的艺术追求是矛盾的。《长恨歌》里的唐玄宗是不能这么做的。
不论历史中的玄宗如何,如果白居易写在长恨歌里的唐玄宗,是一个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和生命,主动放弃了杨贵妃生命的人,那他就是一个在权力与爱情的二选一中,选择了权力的人(历史上玄宗很可能就是这样)但这么处理就相当于明写了他是一个把爱情放在第二位的人,他都已经在那一刻放弃爱情了。他的爱情又有什么好歌颂的?我们为什么要感动和赞美于他的爱情?他与送昭君出塞的汉元帝有什么区别?白居易为什么不去歌颂更纯洁,更至高无上的爱情,而去歌颂一个在自己的利益面前,牺牲了爱情的人?这样的玄宗配在长恨歌第二段里被描述成情痴吗?
白居易不光在第一部分模糊了唐玄宗在贵妃之死里的责任,他在后续的部分里也是这么做的。唐玄宗在安史之乱后,只有思念和孤寂,却没有表现一分一毫对贵妃的忏悔,自责和愧疚,仿佛杨贵妃是死于突发在马嵬坡的绝症。所以,白居易的创作初衷就是,无论历史真相如何,至少在长恨歌里,杨贵妃的死没有玄宗的责任。
那么,白居易又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白居易不仅模糊了贵妃之死,他还模糊了贵妃的出身。世人都知道杨玉环曾是唐玄宗的儿媳,而《长恨歌》里的杨贵妃,却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纯粹是他不敢写,为了避讳宫闱秘事么?但他胆子又很大地全盘保留玄宗的荒淫描述。
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答案就很清晰了:为了描写心中大唐完美的爱情和完美的绝代佳人杨贵妃,白居易全盘保留了玄宗与杨贵妃政治上的污点,即二人生活奢靡,不务政事,但他全盘抹去了两个人在爱情上的不完美,即杨玉环曾嫁他人和唐玄宗曾亲手赐死她。
《长恨歌》“恨”在何处?遗憾在何处?也由此清晰了:
并不是电影里的玄宗那种“我好爱你,我却为了自己的权力和生命不得不赐死你,事后我也好难过啊”(这有什么好感动的?虚伪!要被黑猫挖眼的好不啦!),而是两个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拥有无限的资源和荣耀,他们遇到了爱情,只想一心一意用尽全力去抓住爱情,享受爱情,却反而因此荒废政事,导致浩劫,最后失去了爱情。
爱情啊,就像掌心的流沙。明明在竭尽全力握住它,享受它,却反而因此失去得更快。
到最后,只剩下了空空的掌,冰冷的枕,难眠的夜,和苍白的发。多么讽刺,多么荒唐,而又多么遗憾。
这才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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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对这个问题不能更没有兴趣了,但是我的这种缺乏兴趣,和这个问题的受人关注,或许恰恰是本片有趣的地方之一。这个问题还可以引申成,对大唐的描绘是否真实形象?对杨贵妃的描绘是否真实形象?对阿布仲麻吕的描绘是否真实形象? 我的个人见解是,不真实,but who cares? 爱和幻术是两条交织的线,空海对禅、白居易对诗、白龙对贵妃,这些强烈的情感无一不篡改着人对现实的感知。空海不断重复:“是幻术”,就是要强调一切的不真实性。但后来捧着一只变成鱼头的瓜,他也分不清幻术和现实。情到深处,假作真时真亦假。我全片最被打动的一刻,是空海渡海时,身边母亲镇定自若的一句:“孩子睡着,所以我很安心”。孩子睡着,所以波涛汹涌船之将覆,也像在家中温暖的卧榻上。这种和感情血肉相连的幻术,如此强大,以至于不能分辨,甚至比现实更真实。所以影片提供的不是关于杨贵妃另一种历史真相,而是一种历史【幻觉】。 杨贵妃可以是混血,可以在大庭广众下荡秋千,可以接受日本男人的爱慕。它可以引申成历史上的唐朝,但它归根到底是虚构,是捕空。电影一样,诗歌是幻觉。所以电影最后,长恨歌一字未改,是因为它形成了独立的时空。白居易放下了对真假的执念后,诗歌还是那个诗歌,但它已经不拘泥于那个人、那件事。它的魂来自于白居易自己的想象,像“云想衣裳花想容”是李白见到贵妃之前的想象。承认了这一点以后,诗人成为伟大的诗人,诗歌成为伟大的诗歌。 我非常喜欢其中叙述的大唐,好就好在它的虚构性和夸张性。好就好在它是气韵,是幻想,唯独不是现实。我也喜欢它是盛世危言,喜欢贵妃是一个悲剧性的象征。她的身不由己有很多解释,但最一针见血的一种,就是她是盛唐本身。于是我也很难不联系这部电影到现实,到这个甚至不能够接受杨贵妃在一部虚构作品中由混血颜主演、不能够接受白居易长成那样这样、不能理解虚构作品可以成为虚构作品的,文学观和历史观都极其狭隘的现实。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黄轩演的还是有点浮夸的,但我这两天,还是时常想起他念起这一句时亮亮的眼睛。那是有想象力的眼睛,是宽容的眼睛。有梦的人是甜蜜的。
Ps: 我给这个片子打的是四星,考虑豆瓣得分补偿性加了一星。
文/ 法兰西胶片
看《妖猫传》的前几个星期,我在电影资料馆又重看了一遍《无极》。
《妖猫传》之于《无极》有一种显著的修正,它不涉及压迫与反抗,它更集中在对历史的崇拜,对女性之美的崇拜,还有女性对爱情的崇拜。硬件方面,他当年脸皮薄而造成的顽疾,日本演员的中国话发音,如今也可以接受了,而他的形而上的想象,也始终围绕在悬疑叙事中,像电影里小船在暴风中航行,外面汹涌波澜,而舱内是平稳的。
但我首先得说,看《妖猫传》前,还是得先炼一下身子骨、肺活量啥的。因为,它的视听语言妩媚诡谲,知识点多到转瞬即逝,每一场戏每一个人物都情感爆发到溢出酒樽,有时候,还真的像一只猫妖,无声无息吸食人的精气——它会让你觉得这几天,自己的生活过得有些枯萎。
这种耗费体能的感觉,就在于陈凯歌一以贯之的主题——殉。
陈凯歌对世间苍凉有着法度一般的同情,《霸王别姬》里程蝶衣化身虞姬殉道爱情,《无极》里鬼狼穿上黑袍子为族人殉道……到了《妖猫传》,陈凯歌狂到“一人分饰两角”,一个后辈诗人,可以为真相殉了自己的巅峰大作,一个幻术少年,可以为大唐之选、宇宙最美殉了自己的命,化为一只小小的家宠。
陈凯歌要幻化成两个少年,才能满足这种殉的愉悦,才能印证他对过往美好憧憬的真诚。
《妖猫传》虽然是陈凯歌第15部电影长片,但从他情感迸发的极限来看,你一时想象不到他还有第二口气息,能够再把《妖猫传》吞吐于咽喉。我甚至会想,如果当年《霸王别姬》可以被允许拍成魔幻故事,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留心的观众会发现,陈凯歌近年的作品,总是有“半部好戏”的现象,有人说《梅兰芳》最牛逼的是开篇少年时代,有人说《赵氏孤儿》前半部张力逼人而后半部整段垮掉。其实,先不论成功与否,陈凯歌只是不甘愿自己停留在文学中寻找答案,他觉得,电影应该有影像的利器,它能超越文字,直奔万物本质。
所以,他近年来,喜欢在每部电影的后半段,直升飞起,不管不顾,用网络语言来说,就是,“你这是要上天啊!”就说上一部《道士下山》,张震的角色一出来,连主角地位都变了,王宝强变成配角了,还是第二配角,第一配角是郭富城。
《妖猫传》同样如此,故事进展到中途,突然,主角的叙述地位发生巨变,这也是我开始high的时刻——30年前,大唐极乐之宴公告天下,白鹤少年组合突然登场成为主角,他们施展奇门遁甲之学,杨贵妃则是施展颜值美学,越是登峰造极,越是在为悲剧埋下种子。同时,它也化解了当年张柏芝扮演的倾城登场时的尴尬。
这根本就是在从头讲一个全新的故事,当然了,故事的结尾又把关键角色扣了回来,双手合十。
因为,现实,或者说现实主义,早就不够陈凯歌承载那份舍身的情感了。
普通观众,也许会觉得《妖猫传》太猛,每当叙事力减退的时候,以为可以松懈片刻,但镜头力又平地起风,空悬环绕,构图中的人物,像移形换位大法,飞速变换着景别,刚才还是近景,几秒钟后,他又身处远景之中。
陈凯歌像一只幽灵,带着你的双瞳,周旋在这个奢侈造景后的庞大空间里,让每个观众的视线都有可能抵达场景中的某一个角落,与之对视。
这简直是在用你的魂魄看电影。
发布会上,陈凯歌又讲起少年时代看到的寺庙门口化缘和尚的事,就以现在的北京来看,这种故事早就没了,这种和尚,必然也都没了。伴随着天际线,和东郊人群,一起遁入幻术。仿佛,这种化缘的精神,让《妖猫传》除了湖光魅影之外,显得没有那么接地气,换句话说,缺少吸引小年轻的关注力。
但《妖猫传》做社交网络话题,明明是轻而易举的事,比方说,史上最强吸猫电影,比方说,杨玉环的秋千到底挂在什么地儿(我猜是两只白鹤的脖子上),中年猥琐油腻男李白他看上去像个阳痿的渣男,还有扰乱我欣赏女神就哭给你看的白居易,他发起脾气来也挺刘峰的。
大家不妨先从这些有的没的开始,对《妖猫传》来一场奇观式的围观,它每一场戏都可以是个热点。它就好像那天我在《无极》重映现场看到的陈凯歌,错把“直男癌”说成了“直肠癌”,对于这个文化崩塌的年代,他早就无所谓了,爱咋咋地。
现在想想看,12月,说不定还是第五代赢了。
1. 陈凯歌也许是第五代里最具形而上情怀的导演——他的电影几乎都关于“至真”、“至善”与“至美”,它们的来临,它们的毁灭。 而刻画这种来临与毁灭,恰是陈凯歌的拿手好戏。 为此,《妖猫传》里的“至美”化身杨玉环死了许多次:死在千秋万代的史笔,死在口耳相传的野闻,死在白居易雪夜孤灯的奇想,死在李隆基机关算尽的筹谋。对少年白龙,贵妃之死是恋事的葬送;对殉葬的黑猫,贵妃之死是人类的尊严扫地;而对倭国法师空海,未悟道时这“死”是石棺盖上的血痕狼藉,已悟道后这“死”是梦幻泡影的无上密。 就这样,陈凯歌设下了连环套,开启了他迭章复沓的七宝函。 杨玉环每死一次,死亡的弦就拉得更满,而它的命中,就将更有力量。 陈凯歌迷恋毁灭的过程,热衷于不眨眼地注视“概念”陨落的每一个瞬间。是的,他勇气可嘉。 但,真·成年人从不如此。就好像,古希腊时代曾有苏格拉底与他的追随者抽丝剥茧地穷究“何为善?”“何为美?”“何为勇敢?”,而在近现代的哲学中,我们只是更为机变地,在经验层面上四处镶嵌这些美妙的概念,更或是,悬置它们,避而不谈。 事情是这样的:当问题非常本质的时候,人类出于对答案的惧避,会绕开它。 由此看来,陈凯歌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孩子孤独地逼迫自己注视某个黑暗的房间,天真而充满孤勇。 2. 毋庸讳言,我们中国人对大唐是有偏爱的。 在大唐,人如桃花,舞作胡旋,马配金鞍,剑可切玉,酒有胭脂色,而那时的风,可以破空万里,直度玉门关。 在大唐,既见文质彬彬,又见蓬勃野气,何其潇洒,又且何其沉郁,何其曼妙,又且何其激扬。 那是我们整个民族的少年时代,万物始发的春天。 春心荡兮如波,春愁乱兮如雪,兼万情之悲欢,兹一感于芳节。 看吧,万事万物悲欢交集的无限可能都已然铺陈在这里。 一切都在彼此生发、遥相呼应。一件事物激动着另一些事物,一个人激动着另一些人。 这样摇曳,这样缠绵,这样不可开交的春情动荡,因而帝王可以在三千佳丽中专宠他的妃子,因而少年可以在只言片语间爱上熟妇。 之后,坐拥天下者江山危殆,不惜性命者祭出了性命。 哎呀,老阿姨如我实在是喜欢少年白龙。 细想起来,他之所以奋身爱上,不过肇始于贵妃的一道眼波一番轻谈。啧啧,燃点那么低,烧得又那么剧烈,也就是少年之爱方能如此罢。 在我极为有限的经验与观察里,此等毫不留力的爱情,除了少年时,长成后是再也不能够的了。 那是岁月的杀伐还没有来,命运的消磨也还没有来,因为不知道枷锁的存在,故尔尚能自由挥洒的黄金片刻。 须知,世事无常,浮生千变,中年之后也许油腻浑浊到自己都不忍相认也未可知。 如果有那个运气恰好在少年时遇到一个人,刹那间寒毛倒竖,魂胆俱起震动,就此堕落般地爱上她,销魂蚀骨地赔上余生,讲真,谁又能说白龙所选择的,不是更好的命运? 刘昊然演得也极好。收着演,仅有的几处爆发也是点到为止,分寸精准,绝不放肆。 当他在极乐之宴上感知到了贵妃的“懂得”——他爱上她,恰是因为这份“懂得”——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那是一个少年人的恋情初次被激发的眼神,绵密如雪,清刚如竹,全无腥气,真是好。马嵬兵变后,他倾三十年之光阴守护贵妃的尸体,甚至不惜自毁引走蛊虫,附魂于猫,就在那刻不容缓的一刹,他诀别了自己的肉身,神情如魔又如佛,当真称得上“深情在睫,孤意在眉”。 我孤陋寡闻已久,看完电影赶紧跑去搜了演员的履历,才二十岁,更令人咋舌。 但那样浑然天成的少年清气,恕我直言,三十岁的人真演不来。 其实《妖猫传》里的爱情是很糟糕的,几乎不能更糟糕了。 因为其中所有人物的付出,无一例外是单向度的:白龙、阿倍、白居易对贵妃,贵妃对玄宗,丹龙对白龙。 施爱者与被爱者之间互动成本极高,背后尽是无边无际的幽暗博弈,以及深不见底的禁忌。 一个人在漫长的时空中默默地为另一个人放弃生命、故土和信念,是爱情吧?是的。但也很像地狱——“他人即地狱”的那个地狱。 万幸的是,少年白龙的爱虽然很虐、很疯魔,但却成立了,它化腐朽为神奇,点亮了萦绕在电影中所有爱恋关系周遭的那种阴鸷的氛围。 我甚至可以武断地说,白龙是《妖猫传》的魂,如果他爱得哪怕是少了一点点、轻浮了一点点、偏颇了一点点,这个故事都会轰然坍塌。
3. 《妖猫传》中的女性,皆如珠贝,自生光辉。 张雨绮是沉重的肉感。 仿佛她的肉体已然对她的艳丽投降,已经无从负担这份艳丽的重量。 于是乎艳光流泻而为情色、为欲念、为金沙、为魔魅,一切都是向下的、堕落的、无可救药的,直到死亡降临,终于,水银泻地一般,她突然轻盈了。 更为有趣的是,张的表演里有一种恰到好处的黏腻,语气和姿态都是黏腻的,慵懒,淫逸,带出强烈但微妙的猫感。 无疑,张所饰演的春琴是杨玉环的镜像,就好比《红楼梦》中晴雯是黛玉的镜像,彼此互文,两相烛照,是对宿命一物似是而非的洞透。 还记得吗?春琴在片中的初次亮相,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回眸。 那是风吹云动的片刻,美人媚眼如丝,色如春晓,且有潋滟水波的动荡。 回眸一笑百媚生,这是陈凯歌蓄意抛出的微妙线索。 故而,春琴的艳丽是必需的,她的死也是必需的——她的艳光正避无可避地指涉向杨玉环,她的死亡也将命定地成为杨玉环之死的复刻。 而杨玉环更是一个艳异的存在。 诚然,花萼相辉楼中一整场极乐之宴只为烘托贵妃那核爆般横扫千军的美,倾国倾城,美出一种空相。 但更为重要的是,她理解一切,然而爱一切;洞悉一切,然而宽宥一切。 这样的女性形象,几乎可以说填补了中国影史上一个空白——母神范型。 历史上的杨贵妃极善舞蹈,琵琶、击磬无一不精,演奏时多自创新声,梨园弟子皆不能及。 从本质上讲,她是一位艺术家,对世间万物洞察入微乃是她与生俱来的天分。 陈凯歌放大这一点,刻画这位权力旋涡中的女性,因懂得而生的慈悲,因慈悲而生的哀婉,因哀婉而至于形神俱灭,而至于万古寒彻。 她共鸣于白龙的身世飘零,对他说“寄人篱下,反倒让我对别人的好,一点一滴都想报答。你也一样,对吧?” 她珍重阿倍仲麻吕的爱恋,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她也懂得李白的写作,“云想衣裳花想容”何尝是为一宴一人所作? 美人、佳酿、盛宴,统统只是触发文章的机关,而文章至情至性,流变万端,由契机触发,但绝不囿于那个契机。所以她完全不以为忤,反而回头对李白说“大唐有你,才真的了不起。” 正因此,她的死,方能被陈凯歌悲悼而成母神之死。 —— 马嵬坡的颓垣间,一梯上下,男人们谋划着她的死法,而她华服端坐,在听少年吹埙。 其时天心月圆,悲凉之雾,遍被华林。 当她听到玄宗的决定,眼皮轻轻一跳,但依然,顺忍极了地,将装有一缕青丝的香囊递给了他。 她成全了他的尊严,更成全了他作为一个帝王的极乐之乐——他要一个人就算是去死,也要带着对他的爱和期许。 那个对着贵妃尸体迅速拉起的俯拍镜头,华丽而沉痛。 千乘万骑过去,一个帝国倾颓,而曾以一颗慈心去体贴这个帝国的女性将独自面对她的地狱。 贵妃既薨,得年三十八岁。 生命不过如风吹尘,璀璨如贵妃,一样逃不掉。 《红楼梦》里有一段判词,深得此中况味,“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 杨贵妃实则早已被架空、被蒸馏、被提纯为一个符号,用以指代大唐盛世繁丽无双,她本人对此应该是有所觉悟的。 故而即便是在极乐之时,她的神情中仍然另蓄一层悲意。 试问,一个凡人何以负担一个时代的重量?惟以一死罢。
4. 玄宗皇帝散发击鼓一段,完完全全是片中华彩。 酒池旁,安禄山律动着肥壮的身躯,兽一样,肉山一样,阴影般的存在。 他的欲念、杀机和不臣之心,都已成事实,不能更明确了。 一鼓一舞之间,帝王与权臣的对垒,惊心动魄。 一曲终了,二人眼中都已有了魔意。 盛宴快将散去,战乱的阴云已经迫得很近很近。 乐至其极翻为大悲。极乐之宴原本就是一场盛况空前的幻术。 故事里,是唐玄宗呈现给世人;今时今日,是陈凯歌呈现给观众。 而我们,大唐盛世的追慕者们,统统中术了。 陈凯歌一向愿以电影传道。 因而《妖猫传》的主角既不是贵妃,也不是黑猫,而是诗魔白乐天和他的《长恨歌》。 它揭出白居易写作《长恨歌》的苦吟、追索、乃至“一字不改”的定见。 文章的光焰,何其盛大,甚至长过旧罪的阴影,长过悠悠众口的杀伐。 贵妃死亡的真相,是权术的操弄,是符号的陨落,却也是少年白龙一点真心的极致化。 此乃滔天幻术中的微渺真意,也是白居易手持风月宝鉴的反观正照,更是陈凯歌潜心苦修的白骨观。 徐冰有一个系列作品叫做《背后的故事》,与影片恰可互证,我很喜欢。 一幕之隔,正看是水墨画的传世之作,如《富春山居图》、如《烟江叠嶂图》、如《秋山仙逸图》,反观则是垃圾、塑料袋、扫帚和布条的堆叠。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应作如是观。 幻术当中也有真相。 找到真相,抱持它,信守它,如此,方得以像那位怀抱婴孩的母亲,因心中一点毫无动摇的定见,竟可泅过无边无涯的怒海。 人应如何自渡?一只充满执念的黑猫,应如何将这三十年的色授魂与,一化而为鹤的超越与飞扬? 诗人白居易和法师空海,都以各自的途径参透了。 5.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2018-02-03
原来妖猫是个编辑啊,催白居易交稿子。
陈凯歌难得一次的正常发挥,编剧王慧玲功不可没,不雷人对他就是进步。美术置景登峰造极,极力营造大唐盛世,只是美术和特效堆砌太满,极乐之宴的部分过长,做下减法会更好。导演太醉心于“宴”,以至于后面破案的部分显得十分仓促,“情”也少了力道。
这也太……花了那么多钱拍的那么美丽的场景,然后就讲这么个故事?我的内心在呐喊在拒绝……无极2.0……生硬做作的纯情爱情。空海求佛法,被扔到九重天之外了。
不理解这为什么要拍成一部电影。这个年纪和那样经历的一个导演耗资甚巨,搭实景做特效,堆积半天悬疑和鬼魅,最后就为了探究这么一个浅薄的爱情故事?陈凯歌老师都多大岁数了?这心态好纯啊。如果是做一个商业项目,那还另说,这是他声称一直心心念念的“作品”,就这样垮下去然后自我就很满足了吗?
3.5 最好的还是对大唐盛世的还原,绚丽华美的场景在流畅运镜下赏心悦目。推理过程以及对各种惊奇的展现也都体现出创作上的纯熟。大概原著的长度实在难以缩减成一部电影的时间,剧情发展一直在赶路,到“情”的部分反而显得顾此失彼了。
这故事也太悲伤了吧,想把白龙和黑猫同时搂在怀里,安慰它们,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白居易携日高僧游唐主题公园,遇黑猫放幻灯片破杨贵妃迷案
国产电影的弊病,没有灵魂,再华丽也是虚有其表。
张鲁一和阿部宽怎么那么像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人想梦回大唐,这也不是真正的大唐,但这是陈凯歌的大唐。绚丽至极,如痴如醉。从建构到解构,陈凯歌终于把他过去想要表达的东西全部挥洒。
虽然前后割裂太严重,几乎从探墓之后完全崩盘,但还是不忍心唱衰,因为实在很喜欢前半部分。如果说电影是造梦的机器,我确实在这里看到了稍纵即逝的幻梦,它如此美丽也如此脆弱,令人瞠目结舌也令人无限唏嘘。哪一种真相才更让人痛苦呢,不能生在最好的年代,或是发现,原来最好的年代根本也不存在。
看得舒服死了,恭喜陈凯歌还魂了,《刺杀始皇帝》的那个陈凯歌,狂气,傲骨,绚烂,不拘一格,回来了,侯孝贤的唐朝是孤独聂隐娘,徐克的唐朝是皇家神探狄仁杰,张艺谋的唐朝是宫斗乱伦杀戮,陈凯歌的唐朝式亦幻亦真的爱欲,如露亦如电的梦境,这做工牛逼,角川映画没看错人,希望中国大卖,日本大卖。
两处打动我:杨玉环洞悉人性的莫测,不动声色赴死成就一桩秘而不宣的花树开落;和尚问留在大唐生活的日本仆妇“一个人在长安生活,一定很寂寞吧”,心中一颤——白龙一个人住进黑猫的皮囊,魂灵也一定很寂寞吧,少年却涩然道“我不是那个身体很久了”,甘愿堕入永生执念的深海,从此与欢趣无缘。
“我来自倭国”,一米九的阿部宽说道,像一座塔一样矗立在人群之中。
这部电影在视听语言层面上堪称完美,你可以不喜欢它讲故事的方式,但你不能否认它在其他方面的优秀。建一座城,拍一部电影,实景实拍,这种沉甸甸的影像质感,是再厉害的特效都达不到的,它的质感就像匠人纯手工的工艺品,电影感也做的超棒,看冯小刚和陈凯歌这些人的电影,会觉得姜确实还是老的辣。
一流的画面制作,可惜故事不入流,人物都是提线木偶。我心中的大唐不是这么妖里妖气的。从头到尾都在蜜汁微笑的染谷将太,我很想问你到底在笑...什...么...
白居易和空海分别获得各自朋友圈当日微信运动冠军。
我太喜欢这部电影了!每一分钟的视觉体验都让人幻肢梆硬!最长的画卷也画不出这部电影的美丽!真是大唐盛世!幻像万千!怎么能!这!么!美!!美术爱好者一定要去看,根本就是美学porn!!基本上来说这部电影视觉上唯一的缺点是猫的刻画有点过于卡通了,故事不差,简单事情复杂化,讲的还算细致。
论李白给唐代诗人留下多大心理阴影
盛唐气象真的是美,然而整个戏也就停留在美上,有美人皮无美人骨,倾国倾城得并无说服力,也就小黑猫萌了一把,还会用爪爪擦眼泪呢,冲着它的面子给三星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