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终极版

昨晚看了《东邪西毒》。

觉得黄药师伤人的本事很厉害，摸摸脸让慕容嫣精神分裂，抬抬眼刺瞎了朋友的钛合金狗眼，什么都不做博得“老实人”的名声，失忆把戏还屡试不爽借此逃过几次杀劫。

他让朋友的妻子为之倾倒，逼得屌丝朋友愤而寻死；在欧阳锋和大嫂之间同时是朋友的角色，又不帮忙互通情款，假老实真隐瞒，让大嫂自行脑补以为即便她来了左近欧阳锋也不来看她，欧阳锋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更不知道其实大嫂并没有移情别恋，嫁人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逼欧阳锋表白带她远走高飞。但是欧阳锋这种腹黑男又岂好相与，结果撒了种提起裤子就跑了白瞎了大嫂一番苦心。

也不能全怪黄药师，欧阳锋以为大嫂变心恼羞成怒结果做下错事，其实大嫂的目的就是要激怒他，只是大嫂猜到了开头，没猜中结局，这腹黑男根本就爱自己胜过爱她，他选择了逃避别人的指指点点。虽然后来大嫂有所醒悟，悄悄来找欧阳锋，又正话反说希望黄药师能帮忙告诉欧阳锋让他来接她。但是没想到“老实人”太老实，所以大嫂作为“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先进典型人物就此香消玉殒。等到欧阳锋得知大嫂死讯，才回了白驼山杀了所有当年知道此事的亲近之人。为了遮掩自己丑陋的一面不惜做下更丑陋事情的，大概称之为“毒”吧。

说欧阳锋毒，俯拾皆是。他喜欢撺掇别人为他卖命，瞎子就是这么被他看出来早有死志，所以才觉得这个人好用，可惜瞎子是屌丝天命，自己的女人被最好的朋友迷倒不说，还怀惴着“既然如此以后你们要幸福哦”的心情跑出去撞别人刀上寻死。你看他都要死了，心里没有一点恐惧，只管听自己血喷出来的声音，像一刀被撕破的帐篷，空空的风狠狠地灌哪。所以瞎子不是真瞎，他是缺心眼。这不是成全，而是自卑。所谓屌丝逆袭，那是因为上帝先说，要有男神。要是倒过来先有屌丝，那么就不是《北京遇上西雅图》了。交友不慎啊同志们，要警惕风度翩翩的男人，因为他很可能不是对你的女人有意思就是对你有意思。

欧阳锋对洪七就不怎么放心了。洪七这个人早年落魄，家有糟糠之妻，有抱负有能力有野心，喜好名利不加遮掩，迷恋美色自大莽撞，这么一个人，怎么能当好手下呢？怎么能期望他像瞎子一样不要命地去为别人赚钱呢？洪七只为自己的贪欲挥刀。洪七对于鸡蛋美眉是有幻想的，江湖嘛，杀来杀去，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女人。但是这个不能太露骨，故喻之以“侠”字。洪七享受啊，被推崇被倾慕被依赖，关键这不是他老婆，而是一个楚楚可怜的美女。男人的保护欲和下体总是一样容易膨胀。正如原著中洪七早年由于贪图口腹之欲而自剁一指，这里被换成了更有诱惑的功利欲。在投奔欧阳锋，生活来源稳定之后，应验了一句“饱暖思淫欲”。可以说洪七就是天底下所有的淘宝小店主，每天望着平台上面电商巨头的巨幅广告各种爆款心里那个痒啊。

他是如此追求快意恩仇，偏偏有个乡下老婆。

谁都听过一个男人平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而且如果你细看，几乎所有男人听到这句话都会不由自主地一副“你懂得”的贱人嘴脸。洪七不爱他老婆。他只是被名分羁绊，他这么一个注定要成为大英雄，驾着五色祥云出现在所有人上空的人，怎么可能……杀老婆？
但他老婆是如此平庸，以至于几乎从头到尾没有正眼被镜头打量过，只有一个十分古怪的特写，那张脸足以让男人火山熄火海水倒灌，没错，这就是每个男人心中的黄脸婆。大金庸的，她居然连粤语都不会说。她的形象是个传统的闽汕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怎么混账他也是自己男人对吧？何况女人最同情自己的男人怀抱着小小理想每天流着口水望向IFC大厦的。我的朋友的朋友是一对恋人，男的借女人名义办了几张信用卡终日花钱如流水，女的每月没钱吃饭还跟朋友同事借钱还卡数无怨无悔面对朋友劝诫信誓旦旦说他会变好的。有一日女的没钱吃饭，男的递过去两百元，把她给感动地声泪涕下。被我朋友一句话刷白了脸——“找个妓女，一个月也不止这点钱吧”。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说回正题。洪七病愈之后要走了，顺便也把老婆带上，露出一脸狗屎阳光的笑容。明明大利北方（是北方吧？），偏偏走了相反方向。欧阳锋的旁白就像是给漫天风沙注解：风紧扯乎好埋尸。

不难想到了吧，没错，因为她死都不肯走，所以洪七只好走的时候杀了她。洪七杀妻，是注定的。一定要警惕自家男人脸上莫名其妙阳光的笑啊！！！

正如很多看过电影的人感动于洪七的直接痛快，这些人都不喜欢鸡蛋美眉。可是，鸡蛋美眉反而是我最钦佩的。她明明可以凭美貌嫁个好人家获得庇佑可为了弟弟的仇不愿苟活，虽然哀求欧阳锋为她出手但是又坚持原则没有屈从强者淫威，身无分文酬劳寒酸一头驴一篮鸡蛋是她所有财产都可以给唯独尊严不行，她遇到忍不住强吻她的瞎子极为害怕可是从来没有退缩，她伺候生病的洪七甚至再次登门哀求这个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不用去求的魔头——欧阳锋，向欧阳锋献身之后又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本来已经喜欢上的洪七。很多看过电影的人说不明白她为什么离开，其实很简单，欧阳锋从一开始说对她没有企图就是最大的企图。这么一个像大嫂的女人求上门来，欧阳锋怎么可能放过她，怎么可能不折磨她？所以欧阳锋有企图，而且很感兴趣，但是他不喜欢被拒绝，所以他要美眉自己要求献身。下一个镜头出现洪七像所有资金链断掉的中年男人一样躺着，絮絮叨叨说着你不要做“傻事”，不要“报答”我的话，拜托，任何女人听到为了自己被伤成这样的男人这么表态，会忍得住不去牺牲？所以不难知道，其实美眉屈从了欧阳锋，所以欧阳锋“那天”之后再没有见过美眉，既然美眉已经献身，欧阳锋计谋得逞，当然乐得出手救人，所以下一个镜头我们就看到了活蹦乱跳的洪七。这活脱脱是被甲方滋润过了好吧！美眉本来是被洪七感动了的，就算做妾估计也是江湖佳话，但是她委身欧阳锋之后，她不允许不贞洁的自己留在一个她爱的男人身边。也许，“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她后来去了某个地方，当了一辈子的扫地大妈。这是本片唯一一个人格完整独立健康的女性。

其它的一些小细节，比如其实大嫂来到欧阳锋左近，也许就在山的另一边等着黄药师告诉欧阳锋她来了。而欧阳锋有一晚觉得“被摸”，他以为是慕容嫣，还YY成大嫂，其实真的可能是大嫂，而慕容嫣当晚和石壁去YY了。慕容嫣因爱生恨，既想杀了黄药师，又想杀了自己的“哥哥”，既想救黄药师，又怕黄药师爱别人胜过爱自己，所以她不过是得了人格分裂精神病。其实欧阳锋一开口就道破天机，“男人喝了酒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这个腹黑的魔王啊！！
虽然桃花和大嫂都嫁人了，但其实只有洪七的老婆才是真老婆，唯一的真老婆还很可能被洪七找个没人地方一刀杀了。桃花只是被男神蛊惑的少女，大嫂是意气用事死要面子蛮不讲理顾影自怜情商压强太低上不去大脑的怨女。
综上，这部被无数人推崇的，披着武侠的名义文艺的，不是歌颂爱情，而是金庸式的《绝望主妇》。顺便一提的是，我实在有点扛不住王大导演的慢镜头，文艺的包装下那么糜烂的气息让我不吐不快，小评一篇是以飨。

这个月的第一日，我去电影院看了《东邪西毒》的终极版。

六年前的这一天，哥哥离开了这个世界。

也许是为了纪念，也许是因为想念，很多人选在这一天重温经典。

这是我第一次在大银幕前欣赏哥哥的样子。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吧。

 

关于《东邪西毒》，94年上映，我直到03年才看，因为哥哥的离开让我从新认识了很多以前看过的电影。

六年前的我只是单纯的因为哥哥的离开而去看《东邪西毒》。

我没看懂，没搞清人物关系，不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叫《时间的灰烬》。

但我记住了哥哥的眼神和表情，还有那坛“醉生梦死”。

 

如今知道它有了终极版，不再追究改了多少，不再关心变化了哪里，只当它是一次怀念。

其实在电影院上映终极版之前我就已经下载看过这个最终的版本。

突然觉得很难受，不是因为看懂了故事，不是因为弄清了人物关系。

而是因为哥哥的离开，那份想念，和时间的灰烬。

 

电影的颜色显然不如现在的新片那么鲜艳，岁月磨灭了一些色彩，却留下了深深地思念。

看着哥哥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个转身，那个烟花散尽的愚人节仿佛就在昨天。

现在突然懂得了何谓时间的灰烬，突然明白了电影中的那些话，懂得了那些人。

有人觉得王家卫做这个终极版只是为了赚钱亦或是江郎才尽，但我要感谢他，感谢他把哥哥再带给我们。

 

以前看的时候不懂欧阳锋为什么要从家乡白驼山不远万里生活在条件艰苦的茫茫戈壁。

如今再看发觉那并不是一种单纯的逃避，其中还包含了深深地不舍和刻骨的思念。

相爱却未能相守的遗憾一直苦苦纠缠他，折磨他，让他想念，让他难以忘怀。

他如同电影中一个静止的点，每一个经过他的人都有着一段难以明说的爱恋和一份无法忘怀的眷恋。

 

以前看的时候不懂黄药师和欧阳锋的关系。

如今发现他们不单纯只是每年的一面之交，也不单纯是所谓的朋友。

直到后来欧阳锋才明白黄药师每年对他的一次探望只是为了一个他们爱着的女人。

因为黄药师我才相信，再玩世不恭的人也会有一个真心爱着的人。

 

以前看的时候不懂盲武士去吻孤女的意图。

如今发现他不过和欧阳锋、慕容嫣一样在嫁接着自己的思念。

他忘不了背叛他的桃花。

突然觉得他不去杀黄药师，也只是为了可以在变盲之前赶去再看一眼桃花。虽然最后他并没有去。

 

以前看的时候不懂慕容嫣为什么成了慕容燕又成了独孤求败。

如今发现她爱得竟然那么辛苦，那么声嘶力竭，那么痛。

只为了一句酒后的玩笑，她执著于此，难以自拔。彻底崩溃直到心死。

不论是慕容嫣、慕容燕还是独孤求败，她不过是一个为爱受了伤的人。

 

以前看的时候不懂欧阳锋的大嫂对着镜子哭泣的脸。

如今发现她内心深藏着不见底的悔恨和难以言说的寂寞。

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思却一定要等到那句话，直到真正失去才明白其实说不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最好的时候最爱的人不在身边，等她懂得了却又要面对永远的失去。

 

以前看的时候不懂洪七的出现有什么意义。

如今发现他代表了另一个欧阳锋。或者代表了其他任何一个人。

如果欧阳锋可以像洪七那样简单执着，也许他的生活是另一种样子。

洪七带着妻子远走的时候，欧阳锋是嫉妒的，嫉妒他的简单和满足。

 

以前看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坛“醉生梦死”。

如今发现那只是一个玩笑。

欧阳锋后来明白那坛酒只是一个玩笑，越是想要知道自己是否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楚。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忘记那个令他牵挂的人。

 

沙漠、醉生梦死、鸟笼、桃花、马、鸡蛋、孩子。

这些不仅仅只是这些。它们代表了另一些。

这些事物代表了某种意境或者情绪。或者代表了某个人的某种状态。

王家卫用这些细节贯穿了始末，告诉我们那些看似浅显却要很多年才可以明白的道理。

 

沙漠是无尽的思念和逃不脱的茫茫自我。是一种想象、一份期待、一种迷茫、寂寞和一份淡然的铭记。

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去山后面，你会发觉没有什么特别，回头看，会觉得这以便更好。

曾经那个说“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我不会介意其他人怎样看我，我只不过不想别人比我更开心”的欧阳锋在经历了“看着他们走的时候，我的心在妒忌，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什么，却放弃了”和“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拒绝别人”的阶段，终失去了挚爱之后，终于懂得“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更清楚”。

 

其实“醉生梦死”并不是一坛酒，它只是一种臆想中的遗忘。

黄药师喝过之后是不是真的忘了很多事我们不得而知，他说他只记得他爱桃花其实更像是一种逃避，他选择忘记的是他伤得最深的人、最对不起的人和最爱的人，但他喝过酒之后有没有真正忘记那些人，我想欧阳锋可以给我们最好的答案。

黄药师从开始“虽然我很喜欢她，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因为我知道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我想知道被人喜欢的感觉是怎样的，结果我伤害了很多人”到后来明白“如果感情是可以分胜负的话，我不知道她是否会赢，但是我很清楚，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鸟笼里有没有真正的鸟并不重要。它只是一个枷锁。

慕容嫣把自己困在里面不肯出来，她提着鸟笼却困住了自己。

她放不下心中那个人。她心里有两个她。

一个她爱不能，得不到，忘不了。一个他明知得不到，没有爱，而生恨。

两个她纠缠不清，崩溃，心死，成了第三个她，执着于打败自己。

记得她说“我曾经问自己，你最爱的女人是不是我？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

她对欧阳锋说，她知道她不是对欧阳锋说，她知道她对谁说，她知道他不是他。

 

黄药师和盲武士心里的桃花是不是同一个桃花呢？

黄药师因为爱一个人而伤害了两个人，他要的不是桃花，最终他用桃花陪他一生，却不是那个桃花。

盲武士要回到家乡去看桃花，欧阳锋看到那个苦等的女人，明了了另一份爱。

这里的桃花不单单是个名字，它是一种意象，是黄药师的一份愧疚也是盲武士的一份思念。

 

而桃花的马也不仅仅是一匹马，它更多的是一种依靠、一份想念、一种寄托。

盲武士曾说“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在寒冷的水中，桃花唯一可以取暖的是那匹马。

而抽泣的她则把马当成已经失去的丈夫，聊以慰藉，温暖亦或思念。

 

孤女以鸡蛋和驴换取一次杀人的生意欧阳锋不肯做。

但洪七却甘愿为了一枚鸡蛋去冒这个险。这枚鸡蛋是一种信念也是一个理由。

欧阳锋说“每个人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在别人看来是浪费时间，她却觉得重要”。这枚鸡蛋是孤女的信念，是洪七的理由。他们愿意为了鸡蛋去等待或者去冒险，因为他们足够简单，也容易满足。

 

那孩子应该是欧阳锋的吧。

他的大嫂一直望向这个孩子，她曾经以为这是她唯一的依靠，如今却只为了心中那个牵挂，她像是对黄药师说，更像是对自己说“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离开我，我现在只觉得什么也无所谓。以前我认为那句说话很重要，因为我相信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现在想想，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分别。有些事情，是会变的。我一直以为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间，我最喜欢的人也不在我身边，如果能重新开始该多好”。

如果能重新开始该多好，因为等那句话她错过了最爱的人。突然想起欧阳锋说过，“换做黄药师的身份，我发现这句话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

 

影片的开始有字幕“佛典有云：旗未动，风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动”。

人心动了，便会生爱，因爱伤了，痛了，却不曾忘了。

如同最后欧阳锋的独白“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对于张国荣，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如此。敢问，六年来，你有没有忘记？

 

我们看着15年前的经典，如今亦是。

我们念着6年前的那个人，今后是否仍是？

时间的灰烬，过了，散了，会不会忘了？

佛家有種說法，叫「愛別離苦」，是人生眾多你無力操持的苦難之一，因為有了以上種種感情，令你孤苦的肉身有了種種迴避不開的牽累，令你無法心頭清明地迎向那天經地義的生老病死。於是，佛告訴我們要正視這一閃避不開的苦難，唯有斬斷這一切的「愛別離苦」，自己下刀比較不痛。

下面要講的這個故事也是這麼開始的，傳說有種叫「醉生夢死」的酒，黃藥師說喝了這種酒，便可以使人忘卻前塵種種。世間萬事皆若旁騖，便不存在痛了。黃藥師在喝完半壇酒之後，被歐陽鋒問起「你記不記得我們怎樣認識的？」他坐在鳥籠的影子下咕噥道「我不是很記得」，這樣的猶疑和刻意。「醉生夢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種藉口，讓他有一個理直氣壯說出「我忘記了」的一個藉口。記憶是世界上最不會騙人的東西，如同片頭片尾都出現的時間節點「驚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輪回，它只會在漫長的生命河流中一點一點告訴我們曾經是如何地被時光所辜負。

影片中的每個角色都可以說是古道西風上的斷腸人。他們或因愛得太執太真彼此錯過而不得，或因岔路般的情感糾葛在一起而不知。

「不管你心裡多麼多麼不願意，也不要告訴我你喜歡的人不是我。」慕容嫣/慕容燕明明知道黃藥師愛的不是自己，卻硬要分裂出另一個自己勉為其難地找一個被愛的理由。

「在我最美的時候，心愛的人卻不在我身邊。」張曼玉所飾演的紅衣女子驕縱地耗費了所有的青春同深愛自己卻遲了一步的歐陽鋒角力爭勝，卻在鏡子前發現孤單無依自己早已輸的一敗塗地。豈知，這世上所有的錯愛從來都是兩敗俱傷。

「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絕，最好的方法是先拒絕別人。因為這個原因，我再也沒有回去。」看似冷酷的歐陽鋒只不過是苦苦捍衛者內心的懦弱，直到得到大嫂的死訊后，苦悶地飲下了黃藥師留下的半壇「醉生夢死」，一生的憾恨早已穿腸。

「去一個沒去過的地方，希望可以闖出個名堂。如果以後再江湖上聽說一個九指英雄，那一定是我。」因簡單而快樂的洪七，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託付的所謂「理想」，只不過走到了山的那一頭，還是要發現其實那邊一無所有。

那麼，你看到了沒，在客棧里的快意亮劍，在樹旁的寸斷肝腸，在風中的含淚而笑，在黃沙中的遊走他鄉，終究都是這么卑微的愛。

最後，豔黃光色的字幕告訴我們，這些天涯伶仃人，有的變成了風流一生的桃花島主，有的變成了陰陽難辨的獨孤求敗者，有的變成了瘋瘋癲癲的毒邪大俠，有的變成了嬉笑怒駡的丐幫之主，所有的愛與期待統統與時間的灰燼牢牢地綁在了一起，果真沉到了生命的最底最底。

王家卫的电影多有个漂亮的英文名字，它们往往与中文原名无关，却比中文名更准确传神地表达出影片内涵。《东邪西毒》的英文名为《Ashes 0f Time》，直译就是“时间的灰烬”。严格说来，《东邪西毒》不是一部写人的电影。虽然有着号称八大巨星的卖命出演，但角色只是导演挥之来去的符号，其主角是时间和燃烧消逝之后的灰烬，表达的是王家卫式的人生哲学和思考，绚丽的影像和夸张的人物背后其实是冷竣、虚无和无奈。
张爱玲在一篇名为《爱》的短文里说：“于干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时间”、“无涯”、“荒野”和爱的无奈与偶然，就是《东邪西毒》最重要的几个关键词，大概也是解读这部电影的钥匙。
人情冷薄如荒漠，是整部影片的基本形态。王家卫的电影多隐喻，《东邪西毒》的主要场景大漠，象征着人心的荒芜，同时也象征着时间“荒野”的“无涯”。面对荒漠，洪七问西毒欧阳锋：“这个沙漠的后面是什么地方?”欧阳锋的回答是：“另外一个沙漠。”接着就是欧阳锋的内心独自：“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去山后面，你会发觉没有什么特别……”人生的虚无感油然而生。后面他还借欧阳锋的嘴表达了这种不可知的虚无哲学：“当你年轻时．以为什么都有答案．可是老了的时候，你可能又觉得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而间插其中的河与海的波光，则表达了“逝者如斯”的流逝，同时也隐喻了人心的无常与叵测。
《东邪西毒》里有坛神秘的酒，是王家卫设置的又一简单有效的隐喻。此酒从影片开始就出现。黄药师对欧阳锋说：“不久前，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那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掉，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这有多开心。这坛酒本来打算送给你的，看起来，我们要分来喝了。”欧阳锋不喜欢接受太古怪的东西，他一直没喝“醉生梦死”，自斟自饮的黄药师从此开始遗忘。
“醉生梦死”酒很是灵验，是对记忆与时间的强力催眠。奇怪的是，其“药性”对爱情竟无可奈何。风流倜悦的黄药师内心清楚“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他同时爱着几个女人，每个都并没有忘记。他喝过“醉生梦死”酒，也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仍还能记得自己喜欢桃花。与其说这是酒的力道不彻底，不如说是王家卫自己仍残存着对爱情的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