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朱尔与吉姆》电影剧本
《朱尔与吉姆》电影剧本
编剧:弗朗索瓦·特吕弗、让·格鲁奥尔格(根据亨利——皮埃尔·罗什的小说改编)
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
主演:让娜·莫罗(饰凯瑟琳)、奥斯卡·韦纳(饰朱尔)、亨利·塞尔(饰吉姆)
翻译:姜东
校译:金犁
插图:周铮
银幕上一片黑暗,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让娜·莫罗(画外):你说——我爱你,
我说——等一等,
我本想说——带上我
你说一一你走吧。
在此“题铭”之后,银幕亮起来。随着一连串快速变换的画面,演职员表间断地映出:两个男人——朱尔与吉姆——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相遇,并且长时间地礼貌互致问候,然后,两个人愉快地在洒满阳光的乡村路上与两个姑娘一起散步。当萨比娜、奥德班的名字在画面上经过时,我们看到一个小姑娘在玩一副弓箭。孩子的面部特写,尔后镜头快速跟摇一枝箭直射靶心。带箭的靶心。
演职员表继续。一连串有关朱尔与吉姆的短镜头快速闪过:俩人用墩布把儿当剑进行摹拟决斗;假装成盲人和跛子,朱尔扮玻子,骑在吉姆的肩膀上。吉姆演盲人,双手向前伸开,摸索着前进。然后,一个沙漏的特写,沙子在沙漏中流动,一幅蓝色时期的毕加索的画的特写,吉他手巴西阿克的特写,他扮演剧中阿尔伯特,朱尔拉着女儿萨比娜的手,在草地上散步。演职员表的最后一个镜头是高角度俯拍:朱尔与吉姆在乡村中发疯似地赛跑。
“正式”影片开始:在一连串有关朱、吉两人的无声画面接递的同时,一个画外音(米歇尔·索勃的声音)描述着两个人的相识和他们的友谊的开端。(朱尔与吉姆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边,玩着多米诺骨牌。)画外音:那大约是在1912年。朱尔,一个在巴黎的外乡人(金发的朱尔特写,移动着多米诺骨牌),请求他几乎不认识的吉姆……(切成吉姆的特写。这个棕发小伙子正注视着骨牌)……带他去“四艺苑”的舞会。吉姆替他搞到一张请帖,并带他来到服装师那里。正是在朱尔慢慢地在衣服堆中翻弄,(朱尔与吉姆正在翻弄一个大衣箱,从中抽出一条被单……)……为自己挑选了一件简单朴素的扮作奴隶的服装时,吉姆对他的友情产生了。舞会上,朱尔静如处子,圆圆的眼睛中饱含柔情与幽默。二人的友谊加深了。
第二天,(两个人坐着的镜头,吉姆从一本书中剪下几页给朱尔)……他们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谈话。然后他们每天见面。(夜晚,摄影机跟拍两人在街上散步,谈兴正浓)他们一直谈到深夜,互相教对方自己的母语和讨论两国的文学。他们把各自写的诗拿给对方看,并且在一起翻译。俩人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金钱相对的淡漠。另外,他们总是不慌不忙地安详地交谈,两个人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如此用心倾听自己说话的对话者。
(外景:朱尔、吉姆和两个姑娘坐在一条船上,船行水中,吉姆在摇桨。)
朱尔在巴黎没有女友,他很希望能有一个。吉姆则有好几个女朋友,(朱尔、吉姆和另外两个姑娘在凉亭附近)。他把朱尔介绍给一个年轻的女音乐家。开头好象还不错,在一周的时间里,朱尔真动心了,她也掉进情网(镜头对准吉姆,他冲身边的一个姑娘微笑。镜头又摇到朱尔,正独自吃着一块糕点。)后来,是一个有点姿色、随随便便、行为放纵的小妞,她比诗人们更会在各种咖啡馆里消磨时光,直到早晨六点才走。还有一次,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寡妇,他们三个人曾一起出去玩(朱尔寓所的院中花园,一个年轻女人从房门走出。镜头向后拉,她先向吉姆,后向朱尔问候)。她觉得朱尔心地善良,可有点傻,这使朱尔感到窘迫不安……(朱尔和这个姑娘的镜头,然后摇到另一个姑娘)……于是,她给朱尔带来了她的一个心气平和女朋友,可朱尔又觉得这姑娘过分心气平和了。最后,朱尔不听吉姆的劝告,开始接触那些“职业女伴”……(旅馆招牌。朱尔走进旅馆,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在吻一个女人的手,而后镜头快速到女人一条腿的特写,穿着黑色长筒袜,脚脖子上戴着表式脚镯)……不过,在那儿他也没有感到心满意足。
切至巴黎的小街\夜晚。
夜色浓浓,昏暗的街道。摇镜头跟随朱尔与吉姆,他们边走边谈。俩人走过一对男女(麦尔兰和泰雷兹),他们看到他俩走过来便热烈地拥抱接吻,等朱尔与吉姆走远,麦尔兰直起身。他们身后的一块木板上涂抹着几个白色大字:死亡属于……
麦尔兰:接着干吧!
麦尔兰从泰雷兹拎着油漆桶里拿出一把刷子,又涂抹了几个字:“死亡属于别人”。可他发现剩下的油漆已经不够写让“别人”这个词构成复数最后一个字母“S”了。
麦尔兰(狂怒地):没油漆了,贱货。(他打了她一个嘴巴)人家要说这些无政府主义者又犯拼写错误了。
中远景,麦尔兰又要打泰雷兹。她惊慌失措躲开了,朝摄影机跑来追上朱尔与吉姆。
泰雷兹:救救我!麦尔兰在追我。他比你们俩块头都大。咱们一起跑吧。
她夹在两个人中间,拉着他们的胳膊,跑开了。画面叠映出一辆出租汽车内。泰雷兹坐在朱尔与吉姆中间,三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三个人分别特写,然后三个人在一起的特写。
泰雷兹:今天夜里能给我弄张床吗?我叫泰雷兹。
吉姆:什么?泰雷兹?不行,你不能睡在我那儿,……有人等我呢。
朱尔:是吉尔伯特吗?(停顿,朱尔相当害羞地转向泰雷兹)那到朱尔那儿去吧,……就是我。
泰雷兹(对吉姆):那你是谁呢?
吉姆:吉姆。
泰雷兹:那么是吉姆和朱尔了。
吉姆(好象她犯了多大错似地):噢,不!朱尔和吉姆!(他们都笑了)
出租汽车远去的纵深镜头。
切到朱尔的寓所外。一扇门开了,泰雷兹走进院子,后面跟着朱尔。他指指楼梯,两人走上去。
寓所内。门开了,两人走进。镜头跟随朱尔——朱尔找火柴,切至泰雷兹面部的特写——它被画面外的火柴光照亮了。镜头快速移至朱尔,又切回到正在微笑的泰雷兹;中景:朱尔朝泰雷兹走来,他拿起大沙漏,把它翻过来。
泰雷兹:那是什么?
朱尔:这东西比钟管用。所有的沙子都流出去时,我就必须睡觉了。
泰雷兹若有所思地用手拨弄着卷烟器,朱尔扛着一把摇椅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朱尔(先指指床,然后指指椅子):你睡这儿,我睡那儿。
泰雷兹(弦外有音地):那好啊。(停顿)你有烟吗?
朱尔疾步走到床前,拿起一个形状象多米诺骨牌的烟盒,打开后递给泰雷兹。
泰雷兹(抬起头):那么,你是吉姆了?
朱尔:不,是朱尔。
泰雷兹(微笑地):你真好,朱尔。
她取出一枝烟,朱尔掏出打火机。
泰雷兹(点燃烟):我来为你表演火车头喷烟。
她把香烟燃着的一头放在嘴里,狠狠地吹了一下,烟从另一头涌了出来。她一边吸烟,一边倾身卧倒在床上,而后又坐了起来。特写跟拍:她吸着烟绕房间快步走着,最后停在摇椅上。朱尔四肢摊开躺在那里,他有点吃惊。泰雷兹在他身边跪下,将烟放在他的嘴里。两人的特写。
这个场景慢慢化入吉尔伯特卧室的纵深镜头。吉尔伯特躺在冰上,吉姆坐在她身边,背对摄影机。
吉姆:再过10分钟天就亮了。
吉尔伯特:吉姆,就一次,你可以留在这儿,睡在我身边。
吉姆站起身穿衣服。他扣好马甲的钮扣,走到镜子前,捋了捋胡子。
吉姆:不了,吉尔伯特。如果我现在和你呆在一起,明天不再呆在这儿,我会感到我抛弃了你……如果我明天某在这儿,那我们就会生活在一起,就象结了婚一样……那不是违反了我们的合约吗?
吉尔伯特:你也太教条了!
吉姆走到窗边,拉起窗帘,看看天气,然后回到床边,穿上外衣。他一直在说话。
吉姆:还有朱迪克斯,他不喜欢被单独留在家里……而且,天也快亮了。
他重又坐在床上,吻了吻吉尔伯特,然后站起身。
吉姆:你就把我想象成个工人,离开你到建筑工地去了。
摄影机跟拍吉姆走出房间,关上门。
吉尔伯特:下流胚!……你会回家一直睡到中午……我知道!
外面,天已破晓。吉姆沿街朝他们的寓所悠闲地走去。他走过几个工人、一个骑车人、一辆出租汽车。当他走到房前,打开房门走进去时,一个醉汉吵吵嚷嚷地穿过马路。
化入黎明时分的一家咖啡馆内。泰雷兹、朱尔和吉姆刚刚走进来,他们在找空桌。两个男人停下脚步,似乎在热烈地争论着什么。泰雷兹走在他们稍前一点,转过身,指着一张桌子。
泰雷兹:看,去那边。
朱尔和吉姆跟着她,但根本没注意她。他们坐下,仍在争论。
朱尔:不对,那是莎士比亚。
当两个男人争论时,泰雷兹四下看看,注意到了坐在身边的一个男人。此人看着她,冲她微微一笑。泰雷兹转向朱尔,过了一会儿,摇摇他的胳膊。
泰雷兹(对朱尔):朱尔,给我十生丁,我想听音乐。
朱尔(对吉姆):是莎士比亚,我敢保证。
朱尔没有转身,从兜里掏出一些硬币,递给泰雷兹。吉姆的回答被移动的镜头甩掉了。
镜头跟拍朝咖啡馆角落的机械钢琴走去的泰雷兹。那个阿兹特克人也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泰雷兹:你有烟吗?
阿兹特克人:有,当然有。
两个人站在机械钢琴旁。他递烟给她,并为她划着了火柴。切成泰雷兹玩“火车头喷烟”的很短的特写。
阿兹特克人:我真的很喜欢你。
泰雷兹立即挽起他的胳膊,拉着他朝咖啡馆门口走去。他们走出咖啡馆,摄影机从咖啡馆里跟拍他们。(从窗前经过〕
泰雷兹:今天夜里能为我准备一张床吗?我叫泰雷兹。
镜头快速摇回到朱尔与吉姆,他们仍坐在桌边。朱尔看到泰雷兹和那个男人走了,愣住了,拿不定主意是否跟出去。吉姆拉住他。
吉姆:别去,朱尔……随她去吧。……你丢了一个,再找十个。
朱尔:我可没有爱上泰雷兹。对我来说,她是一个小妈妈,同时又是一个听话的女儿。
两个男人吸着烟。朱尔继续说着,吉姆从桌子对面移到朱尔身边,在靠墙的木凳上坐下。
朱尔:我没有运气和巴黎女人……幸运的是,我在德国有往姑娘。我爱上了一个叫卢茜的姑娘。我求她嫁给我,但她拒绝了(朱尔边说边拿出钱包,取出两张照片。每张照片的特写)。我要回去看她,我等了6个月了。(吉姆看第一张照片,然后拿起朱尔正递给他的第二张,这是另一个姑娘。)柏吉塔……就是她。还有一个,海尔熹,如果我没爱上卢茜,我也许会爱上她的。看,这就是她……
朱尔边讲,边从衣袋里拿出一枝粉笔,在大理石桌面上画了一张马蒂斯风格的女人脸。他的手在画素描的镜头。
画外音:在这张圆桌面上,朱尔粗线条地勾勒出一张女人的脸。吉姆想买下这张桌子,但不可能……(从咖啡馆外朝里拍。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吉姆打着手势招呼咖啡馆老板)咖啡馆老板想让他把12张桌子一块儿买下。
淡出。
朱尔走进他的朋友阿尔伯特的寓所低矮过道,后面跟着吉姆。阿尔伯特和一个年轻女人马上走过来迎接他们。
朱尔:阿尔伯特!……(指指吉姆)……这是我的法国朋友。
女人:你好。我想我们见过面。……(她为他们拉过椅子)……请坐。
画外音:吉姆问……
吉姆转向朱尔。二人特写。
吉姆:阿尔伯特是干什么的?
朱尔:画家和雕刻家们的朋友,他认识所有那些将在十年后成名的人。
这一画面迅速接到同一房间的另一个镜头。一片黑暗。只有一块白色银幕明亮耀眼。正面中景:阿尔伯特站在一盏神奇的灯旁,放映各种雕像的幻灯片给他们看。在他前面,坐着朱尔、吉姆和那个女人,他们注视着画外的银幕。阿尔伯特快速地评论着这些幻灯片。阿尔伯特和银幕的交替镜头。
阿尔伯特:这一张更有异国情调,它看来更象是一尊印卡雕像……(停顿)……这一张更具罗曼的风格……它风化得很厉害,因为我是在一个花园的墙边发现它的。它一定被淋了几十年雨……(停顿)……非常可惜。这一张!从面部看来肯定剥落了。石头是用如此柔和的方法处理的,这也很不寻常(又停了一下。银幕上出现了一个女人头部的雕像:起初是整个脸,然后是侧面,再后是细部,嘴唇和眼睛的特写。她非常美),我非常喜欢这一尊雕像,嘴唇很美……带着一点轻蔑。眼睛也雕得很好。
停顿。阿尔伯特正要换幻灯片,吉姆转过身去面对他。三个观众的镜头。
吉姆:我们能再看看那张吗?
阿尔伯特(点点头):我还有它细部的幻灯片呢。
这尊雕像不同角度的镜头,相当大的特写出现在银幕上,在眼睛和嘴部停了一下。
画外音:这些幻灯片展示了一尊女人面部雕像的轮廓。她脸上浮现的恬静优雅的微笑,迷住了他们……
亚德里亚海一个海岛的外景镜头。
两个朋友身着夏装,出现在一段石阶的顶部,从石阶上可以俯瞰一片满是雕像的田地。他们走下石阶,审视雕像。
画外音:那尊最近挖掘出来的雕像在亚德里亚海一个海岛的露天博物馆展出。他们决定一起到那里去看看,并立即动身了。两人穿着特为他们做的相似的夏装。
镜头摇过一系列雕像,最后停在曾在幻灯片上出现过的那尊雕像上。雕像在阳光下发着白光的各种镜头。
画外音:他们在雕像边流连了一个小时。它比他们预想的还精彩。他们绕看雕像疾步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句话也不说(镜头围绕着雕像摇拍),直到第二天他们才谈论它……(停顿)他们以前见过这种微笑吗?从没有过……如果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会怎么办呢?他们会跟随它的。
那个时期的巴黎城区短暂的空镜头:街道、地铁、埃菲尔铁塔。
画外音:朱尔和吉姆回家了,满载着意想不到的新发现……巴黎慢慢把他们带回到现实。
体育馆内的纵深镜头,白天。许多身穿背心和紧身裤(当时体操课的服装)的人正在用短棒练操或在练习法式拳击。镜头推向正在练习拳击的朱尔和吉姆:吉姆看来更强壮,更灵活。他们终于停下来喘口气,退到体育馆的边上,摘下拳击手套。
朱尔:你的书怎么样了?
吉姆:我已经写了许多了……我想它有……很强的自传性,我们的友谊是其中很重要的内容。我来给你读一段。
朱尔:读吧。
吉姆去拿手稿。镜头停在若有所思的朱尔身上。吉姆拿着手稿走回来。读给他听。
吉姆(朗读):吉雅克和吉于连总是某在一起。吉于连的上一部小说取得了成功。在书中,他在一种童话故事般的气氛里描述了他所认识的女人……那是些在他认识吉雅克,甚至在认识布西安之前就认识的女人。吉雅克为吉于连感到骄傲。人们将他们看作堂吉诃德和桑丘·潘沙。很快,他们的行为在邻近的人中便造成了许多谣传和各种推测,然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在小酒店进餐,他们放肆地吸着雪茄,两个人都为对方选择最好的东西。
朱尔(沉默片刻):真太好了……如果你同意,我想把它译成德语。
吉姆看来很高兴,他点头同意,挽住了朋友的胳膊。
吉姆:现在去洗个淋浴吧!
体育馆里两个相邻的淋浴间的中景镜头。吉姆在左边一间里,朱尔在另一间里。两个朋友站在喷头下大声谈着,他们提高嗓门,以便盖过水声。
朱尔:我收到表兄的一封信,他说有几个姑娘到了巴黎,他和她们在慕尼黑时是大学同学。一个姑娘来自柏林,一个从荷兰来,还有一个法国姑娘。明天她们到我这儿吃饭……(更大声地)……我希望你也去。
朱尔讲话时,镜头移向他,然后向上摇。淋浴喷头的特写化成朱尔寓所院子的长镜头。朱尔和吉姆坐在院子中一张桌子旁正谈话。三个年轻女人走下石阶,两个男人跳起来迎上去。第三个姑娘比她的同伴走得慢得多,她把帽子的面纱向后撩起,四下看看,走近两个男人。她的面部特写:这面孔与那尊使朱尔和吉姆激动不已的雕像出奇的相像。然后,是她的眼睛、嘴、鼻子、下巴和前额的一系列特写镜头。
画外音:这个法国姑娘凯瑟琳与海岛上的那尊雕像有着同样的笑容。她的鼻子、嘴、下巴和前额带有出生于外省某地的印记,孩提时代在家乡的宗教节日里,她曾一度被当成美的化身。
同一场景片刻后的镜头。朱尔端着玻璃杯的特写,他讲话时,镜头向后拉,院子里的五个人已经吃完饭了。
朱尔:作为此次聚会的组织者,我提议——最后一次,为了废除“先生、夫人、小姐”和“我亲爱的朋友”这些礼节——我们为键康而干杯,喝我最喜欢的纳斯伯格酒。我们不用传统的挽臂姿势,今天到会的人用脚在桌下接触。
朱尔坐下。五个人围桌而坐。
画外音:一切照做了。
桌子下面的脚的特写:男人的和女人的鞋互相接触。
画外音:朱尔精神饱满地,很快地移动着双脚……吉姆的双脚接触到了凯瑟琳的脚,停了一会儿,凯瑟琳首先轻轻地移开了自己的脚。
镜头摇到桌上,成五个人的中景。朱尔看看坐在身边的凯瑟琳。他们喝着酒,笑着。画面变窄,只剩下他们两人,流露出愉快的神情。
画外音:朱尔的双唇闪现出幸福、羞怯的微笑,他告诉另外几个人他不会忘记他们。
体育馆一个房间的内景。朱尔和吉姆并肩躺在地上。朱尔在给吉姆读他翻译的吉姆的小说的德文译文。他的声音很快消弱下去,被画外音代替。
画外音:有一个月的光景,朱尔完全消失了。他独自去看凯瑟琳,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不过,两个朋友在体育馆再碰头,也是很自然的事。
朱尔:……Dann ist es wohl besser fur diesen mann nicht zu heiraten。(那么,对这个男人来说,最好不结婚)
吉姆:很好,朱尔。
朱尔(停了一下):来看看我和凯瑟琳……好吗?
吉姆:好吧!
白天。吉姆跟在朱尔后面爬上了通往凯瑟琳寓所的楼梯。摄影机从他们身后跟拍。中景特写。
朱尔:我谈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凯瑟琳很想更多地了解你,不过……(几分钟后,两人在楼梯上停住脚。朱尔转过身,仰拍:他严肃地看着吉姆)不是这间,吉姆,嗯(注1)?
吉姆点点头,两人继续上楼。
凯瑟琳卧室的镜头。背部中近景:凯瑟琳透过窗子看见朱尔与吉姆走上最后几级楼梯,来到她的门前。她径直走到挂在门廊上的门帘边。两个男人走进。房间内的镜头。朱尔俯下身,在凯瑟琳耳边讲了几句话。她还穿着睡衣。
凯瑟琳:早安,詹姆先生。
凯瑟琳走到屏风后去换衣服。
朱尔(对正走到屏风后穿衣的凯瑟琳):你应该发吉——姆这个音,就象英语发音前面有“d”一样(可以看到凯瑟琳在屏风后穿上一条男人的裤子),詹姆根本和他不配。
两个男人各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凯瑟琳朝他们走来,她打扮得很象查理·卓别林的影片《寻子遇仙记》中的男孩。摄影机跟摇她走向他们。
朱尔(对吉姆):你觉得我们的朋友托马斯怎么样?我们可以和他一起出去吗?
两个男人端详着凯瑟琳,她正在照镜子。她已经戴上了一顶布帽,盖住了头发。
吉姆:还不坏。也许那是小胡子的阴影。
两个男人站起身,朝凯瑟琳走去。凯瑟琳继续照镜子。吉姆把住她的面颊,用另一只手在她的嘴唇上边画了一撇小胡子。凯瑟琳笑了,朱尔钟情地看着她。当她挂起镜子时,吉姆递给她一枝小雪茄,并为她点燃。
凯瑟琳:现在上街试试吧。
白天。巴黎街道的外景。凯瑟琳嘴里叼着雪茄,走在朱尔与吉姆前面。她转过身停了一下,把帽子拉下盖住眼睛。在另一条街上,三个人沿着一座被铁丝网围住的铁路桥走着,路过一个室外公共厕所。一个男人从公共厕所走出来,嘴里叼着一枝没有点燃的香烟。他来到走在同伴前面的凯瑟琳身边。
过路人:对不起,先生,有火吗?
那个男人用她的雪茄点燃香烟。
过路人:谢谢,先生。
快接三个朋友走下铁路天桥台阶的镜头。
画外音:凯瑟琳对自己假扮的成功感到高兴。朱尔与吉姆也很激动,仿佛有感于一件并不理解的象征物。
凯瑟琳在石阶下部坐下,看着天。吉姆看看她,然后也抬起头看天。
吉姆:要么我在做梦,要么天开始下雨了。
凯瑟琳和朱尔:也许两者都是。
凯瑟琳:如果天在下雨,咱们就到海边去吧。(她站起身,看着他们)我们明天就动身。
凯瑟琳拉着两个男人,领他们朝天桥走去。她顺着天桥向前看到另一头,建议道。
凯瑟琳:看来路正对……我建议咱们赛跑,看看谁先到天桥那头。
两个男人马上同意,并模仿凯瑟琳,身体下蹲并立在起跑的位置上。
朱尔:准备好了吗……一……二……(凯瑟琳冲了出去)……噢!……三。
两个男人跟在凯瑟琳后面狂奔,凯瑟琳跑在他们前面。三个人朝前跑来,镜头摇拍凯瑟琳的面部特写。可以听到她喘息的声音。最后,她得意洋洋地大喊一声便瘫倒在天桥尽头。两个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跪倒在她身边。
吉姆:托马斯,你骗人。
凯瑟琳:可我赢了。
朱尔:托马斯总是赢。他讲三种语言,游泳像条鱼。
吉姆:托马斯能用一只手靠墙倒立吗?
凯瑟琳:你可以教他。
凯瑟琳站起身,把吉姆的帽子重新戴在他头上,几秒钟前她替他摘了下来。
凯瑟琳:吉姆先生,明天你来帮我把行李送到火车站,好吗?
她边说边跑开了。两个朋友交换了一下眼色,起身追赶。
吉姆:凯瑟琳真是个奇怪的混合体!
朱尔:她父亲是贵族,她母亲出身低微。她父亲出生于勃良登一个古老的家族,她母亲是英国人。就因为这,她不拘礼节,教那些被她吸引的人。
吉姆:她教什么?
朱尔:莎士比亚!
摄影机跟摇两个男人走下天桥的台阶。凯瑟琳在下面等他们。
画外音:吉姆认为,凯瑟琳已经属于朱尔,他甚至不敢仔细地端详她。她的嘴上又浮现出那宁静的微笑,自然而显露全部真情。
第二天早上,凯瑟琳穿着睡衣在整理卧室,她身边有几个箱子。吉姆走进来。
凯瑟琳:早安。我就要弄完了……只剩几件衣服没装好。
吉姆准备收拾箱子,他把帽子随便丢在床上。凯瑟琳看见叫起来。
凯瑟琳:噢!那顶帽子!……永远别把帽子放在床上。
她把帽子拿开时,吉姆忙着装箱子,他朝靠在墙边的自行车走去。
吉姆:带不带这辆车?……这个手提箱呢?
他把车放到外边的门边。凯瑟琳拿过一个装满信的痰孟,把信倒在地板上。她蹲下身。
吉姆:你在干什么?
凯瑟琳(注视着信件):我打算把这些谎话烧掉。
吉姆在靠近她的床边坐下。
凯瑟琳:给我个火。
吉姆递给她一盒火柴。她神态庄严地点燃了信,并没有因为吉姆在场而感到侷促不安。镜头快速摇到在痰盂旁边燃烧的信件。凯瑟琳的睡衣下摆着了火,她喊了起来。吉姆跳起身,抓过一条毛巾,在凯瑟琳的脚边抽打着。然后,他踩灭了正在燃烧的火。
吉姆:没事吧?
凯瑟琳躲到屏风后面。
吉姆:没烧着你吧?
凯瑟琳(画外):没有。把衣服递给我……在那儿!……(她指了指)……在床脚那儿。
吉姆走过去取了衣服递给她,然后检查烧过的信件。
吉姆;有扫帚吗?
凯瑟琳(画外):有,就在你鼻子底下。
吉姆把信件打扫干净,然后把箱子堆放在门边。凯瑟琳穿上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凯瑟琳:能帮帮忙吗?
她转过身,吉姆走到她身边,帮她拉上后背的拉链。
吉姆:好了。
凯瑟琳:谢谢。
凯瑟琳看看堆在门边的箱子,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小瓶子。
凯瑟琳:这个我们也带上。
吉姆:那是什么?
凯瑟琳:硫酸,往那些撤谎的男人眼睛里洒。
她把小瓶子放进最后一个箱子。
吉姆:瓶子放箱子里会碎的。会把你的衣服给烧坏……(停顿)……而且,你在哪儿都能买到硫酸。
凯瑟琳(假装吃惊地):真的吗?……不过那可不是同一个瓶子……我曾发誓只用这个瓶子。
摇镜头。凯瑟琳穿过房间,到洗手池边把瓶子倒空。瓶里冒出的烟雾的特写。镜头切回到房间中央。吉姆拎起箱子,凯瑟琳戴上帽子、手套。吉姆双手都拎着箱子,她为他戴上帽子,两个人走了出去。淡出。
淡入法国南部乡村的镜头。全景。一列火车驶过,留下一续烟气,镜头停住。阳光明媚的海边景色。镜头摇到远处的一个白点,它慢慢变成一幢漂亮的白色房屋,孤零零地滋立着。
画外音: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这幢理想的房子。房子太大了,但与世隔绝,相当豪华,里外都漆成了白色,还没有布置家俱。
仰拍的房子的中近景。百叶窗关着。房子的正面沐浴在阳光中。突然,一楼中间的窗户打开了,凯瑟琳出现在阳台上。
凯瑟琳(喊):朱尔!
镜头快速摇到隔壁的窗户。窗户打开,出现了困倦、头发蓬乱的朱尔。
凯瑟琳:你睡得好吗?
朱尔:很好。
凯瑟琳:吉姆醒了吗?
朱尔:我不知道。
他们抬头看着上面一层楼。中间的百叶窗打开了,吉姆走出来,他光着上身。他从阳台上俯下身,微笑着。
吉姆:“别人”们都好吗?
朱尔:“别人”们很好。(停顿)天气真好呀……来,快点儿,咱们到海滩去。
还是在房子附近镜头跟拍。三个人动身去散步。起初,他们象孩子似地手拉着手……然后,松开了手。恤们边走边在地上寻觅,其中一个人不时地拾起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多是露营者留下的破烂。他们朝一片树林走去。
凯瑟琳:咱们进去找找文明的最后遗迹……哈奇生的残简(她把自己发现的东西给朋友们看,然后扔掉了)。
吉姆:看,一个瓶子。
朱尔:一只鞋。
近景。凯瑟琳拾起一片盘子的碎片。
凯瑟琳(面外):一片陶瓷。
迎面三人中近景,在树林里,凯瑟琳走在前面。
凯瑟琳(朝两边看看):孩子们,我想我们迷路了。
朱尔(看看一棵树):那我们得爬到一棵树上去。
吉姆的双手特写托起朱尔,朱尔爬上树,四下张望。摄影机摇摄,越过树梢,从朱尔的角度看到了房子。
朱尔(喊道):噢,房子在那儿!
他爬下树。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背景中可以看到凯瑟琳,她坐在树下。朱尔与吉姆的中近景。
朱尔:你赞成我和凯瑟琳结婚吗?(停顿)请坦白地告诉我。
吉姆:我怀疑她是否生就为了有个丈夫和孩子,我担心她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幸福。也许,她是供所有的人欣赏的精灵,而不是只为一个男人准备的妻子。
特写。凯瑟琳背靠大树坐着。接两个男人站在她身边的时间稍长的中景镜头。
吉姆:我们该继续往前走。
凯瑟琳:不,这次我不走了。我不干了。
朱尔与吉姆:来呀……来呀。
他们拉起她,用手搭成一把椅子,抬着她朝房子走去。慢慢化成另一天凯瑟琳朝院子里的晾衣绳跑去的镜头。绳子上晾的三件游泳衣已经干了。她把衣服摘下来。
凯瑟琳:喂,小伙子们……来帮帮忙。
朱尔与吉姆出现了。她把游泳衣扔给他们。然后每人推上一辆自行车,骑上走了。三个人沿大路骑车的一组镜头。吉姆在前,凯瑟琳很快就赶上了他。朱尔在他们后面慢悠悠地骑着。三个人向海滩驶去的一组镜头:有时他们离得很远,有时他们不慌不忙地并肩骑着,大郁分时间凯瑟琳在前,而朱尔和吉姆并排落在后面。
海滩。两个男人身穿游泳裤,浮出海面,笑着朝凯瑟琳跑来,她正躺在沙滩上的一把太阳伞下。看到他们来了,她放下手中的书。
凯瑟琳:终于回来了!我刚读了一本我喜欢的书。是一个男人写的,当然了,一个德国人,他欺于大声讲出我一直默默思考的事情。我们能看见的天空是一个中空的球,并不比这个大……(她用手比划着)……我们直立行走,头朝着中心……(当她用英语讲下面的话时,朱尔盯视她的短镜头)……吸引力向外、向我们的脚底下拉,朝那个固体的硬壳拉,里面包着岩浆。
朱尔饶有兴趣地听着,他担心吉姆听不懂,就为他翻译,然后满意地站起身。拉成三人中近景。
吉姆:这个壳多厚?它的外面是什么?
凯瑟琳:去看看吧!它的外面是什么!这可不是那种绅士们之间互相提问的问题。
吉姆也站起身,两个男人蹦跳着朝海滩跑去。凯瑟琳望着他们离去。朱尔与吉姆在海浪中嬉戏。镜头反打凯瑟琳,她已经睡着了。
切到三个朋友衣着整齐地推着车从海滩走上大路的镜头。凯瑟琳走在两个男人前面,他们并肩走着。中景,朱尔快走几步,抓住了凯瑟琳。
朱尔:凯瑟琳,明天把你的答复告诉我。如果你不告诉的话,以后每逢你的生日我都要问的。
朱尔和凯瑟琳走过去了。镜头在吉姆身上停住,凯瑟琳讲话时他在倾听。
凯瑟琳(画外):你还没有多少和女人交往的经验。……但我对男人却了解的很多。我们会互相抵消,所以,也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一对。
三个人骑车离去的镜头。凯瑟琳骑得快些,赶到前面,把朱尔拉在后面。吉姆赶上朱尔,两个男人并肩缓行。
朱尔(对吉姆):我已经向凯瑟琳求婚了。她几乎同意了。
镜头摇向凯瑟琳,她在前面全速骑着。画面慢慢化成房子外院子里的一张桌子。一只手移开一张多米诺骨牌的特写。
凯瑟琳(画外):我15岁时就爱上了拿破仑。
镜头向上摇至凯瑟琳,她摆弄着一尊拿破仑的半身小雕像。她坐在板凳上,轻轻地靠着墙边的桌子。两个男人也坐在桌边,聚精会神地玩着骨牌。
凯瑟琳:我曾梦见自己在电梯里遇见了他。他使我怀了孕,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可怜的拿破仑……(她偷偷地拥抱着雕像,停顿,两个男人继续玩牌,谁也没有注意她)……当我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他们教我说“我们的天父在天堂里”,而我却以为那句话是“我们的父亲巫婆在天堂里”……我就想象我的父亲骑着扫帚把在天堂的大门前抛掷咒语……(停顿)……我刚讲了一个挺逗乐的故事……无论如何,很好笑。你们至少该笑笑呀……我,我自已也笑不出来……(她愤怒地耸耸肩,然后想搔搔后背)谁好心替我搔搔后背?
朱尔(一心玩游戏):上帝为那些自己搔痒的人搔痒。
凯瑟琳:什么?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
朱尔(抬起头):上帝为那些……
凯瑟琳打了他一个耳光,他住口了。
凯瑟琳:住嘴!
朱尔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镜头摇至吉姆,他也笑了。又摇至站着的凯瑟琳,她也笑了。
凯瑟琳(依然笑着):我认识你们俩以前从来不笑。我总是这个样子……(凯瑟琳拉长脸的几个特写,每个表情都僵住一会儿)……或是这个样子。一直是这个样子的。现在我再也不是这个样子了……是这个样子!……(他们都笑了)
速接从外面看到的凯瑟琳房间窗户的镜头。窗户打开,凯瑟琳出现在阳台上。
凯瑟琳:下雨了吗?……哎!过来看看。
两个男人走到阳台上。朱尔搂住了凯瑟琳。
凯瑟琳:我想巴黎了,咱们回去吧!……明天晚上咱们就在巴黎了。
他们走进房间。很快淡出,然后是一些仰拍的电线的镜头,接着是里昂车站,巴黎街道的镜头……再后来是朱尔寓所院子的镜头。衣冠楚楚的吉姆抱着大包小裹,爬上了楼梯。
切至室内,他走进前屋,屋里空荡荡的。他放下包裹,拍了拍手。
吉姆(喊道):凯瑟琳!……朱尔!
他们冲进房间,祝贺吉姆。
吉姆:一切都定了,我和出版商签订了合同。(他拿起一个包裹,递给凯瑟琳)喏,这个送给你。(然后拿起一辐毕加索的油画)这个送给你们俩。
朱尔:真太棒了!
凯瑟琳打开她的小包,炫耀地挥舞着一把十分考究的痒痒耙。
帆瑟琳:这是什么?
吉姆:一只用来挠后背的小手。
凯瑟琳用痒痒耙挠朱尔,然后又试着给自己挠痒。静下来后,他们打开其它包裹,其中有一个帽子盒。他们从里面取出帽子戴上。三人近景。
吉姆(画外):我打算带你们去看戏。我有3张今晚的票。
凯瑟琳:看什么戏?
摄影机跟随朱尔去取沙漏。
吉姆(画外):一个瑞典人写的新戏。
朱尔:戏九点开演。沙子漏光时,就该换衣服了。
三个朋友兴高采烈地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坐在阴凉处。
画外音:吉姆常来看他的朋友们。他喜欢和他们作伴儿。那张梅罗文加王朝的床已安放好,朱尔的两个枕头并排摆在床上。床是个好地方。凯瑟琳学会了生活,她变得越来越漂亮。
戏院楼座的中景镜头,可以看到部分观众。凯瑟琳坐在朱尔与吉姆中间。由于灯光的缘故,在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到垂下的帷幕阴影。凯瑟琳在使劲儿鼓掌,吉姆则没那么用劲儿,朱尔在打呵欠。
外景。夜。他们在塞纳河边散步。凯瑟琳领着两个男人从码头边走下石阶,来到河岸。天很黑。
凯瑟琳(脱下外衣,象螺旋桨一样挥动着衣服):那个女孩同样吸引我。她想获得自由,她每时每刻都在创造她的生活。
朱尔:看来吉姆并没被迷住。
吉姆:说实话,我没有。这是一出令人费解,故弄玄虚的戏。剧作者是个想通过描写邪恶来表现美德的人。
朱尔:人们不知道它何时何地会发生……剧作者并没有解释女主人公是不是处女。
三个人边继续讨论边沿着纤路走着。凯瑟琳继续挥动着外衣。
凯瑟琳:那并不重要。
吉姆:如果冲突仅仅是感情上的,那么它无关紧要。但既然作者强调告诉我们男主人公性无能,他的兄弟是同性恋者,他的弟妹是慕男狂,他就应该讲些女主人公身体上的细节。这是符合逻辑的。你们不这样认为吗?
凯瑟琳:不,……不管怎么说,那是你的想法。
朱尔:正是,夫人,那是我们所考虑的,是你怂恿我们。
吉姆:朱尔,今天晚上我们不要探讨心理学了!
凯瑟琳懊恼地在前边走着。她沿着河堤护墙走的几个镜头。她迈上河堤护墙,蹒跚地向前走着,手里拿着外衣,伸出双臂保持平衡。
朱尔(画外):这不是心理学的问题,而是形而上学。所有这些关系中最重要的因素是女人的贞操。男人的忠实是次要的。那个讲“女人是天然的,因而是可憎的”这句话的人是谁来着?
吉姆(画外):是波德莱尔,可他指的是某个特定阶级、特定社会的女人……
切回到两个男人沿码头走着的镜头,能明显地看见凯瑟琳在河堤护墙上笨拙地行走着。
朱尔:根本不是。他讲的是一般的女人。他说的关于一个少女的话是十分精彩的:“令人讨厌的魔鬼、怪物,艺术的刺客、小傻瓜、小荡妇……(镜头切回凯瑟琳,她已经等了一会儿。当传来朱尔的画外音时,她笑了,继续往前走)……最愚蠢的加上最堕落的……”,等等,我还没说完呢。这是精彩的……(反打朱尔与吉姆走路的镜头,他们看着凯瑟琳危险地沿着河堤护墙蹒跚而行)……“我一直对允许妇女进教堂感到惊异。她们能对上帝讲什么呢?”
镜头摇到凯瑟琳,她转过身,面对他们。
凯瑟琳:你们这对白痴。
吉姆:我可一句话也没说,我也没有必要一定同意朱尔在凌晨两点钟所说的一切。
凯瑟琳(短暂的特写):那么你发誓吧!
吉姆(庄严地):我发誓。
听到这些话,凯瑟琳伸出双臂,把外衣扔在地上,撩起面纱,猛一跃,跳进了塞纳河。朱尔与吉姆跑上河堤护墙,俯身看着河面,只见凯瑟琳的帽子漂浮在河面上。
画外音:凯瑟琳突然跳进河里,给吉姆留下了如此强烈的印象。第二天,他就此事画了一幅画……尽管他以前从来没有画过画。他钦佩她,感到心潮起伏,在心里给了她一吻。他平静地想象自己与她一起游泳……屏住呼吸,真想吓吓朱尔……河面上,凯瑟琳的帽子随波漂去。
两个朋友匆匆走下台阶,站在水边。镜头撩过水面。凯瑟琳露出了头,她向台阶游来。朱尔与吉姆站在那里,伸出手臂。
朱尔与吉姆:凯瑟琳!凯瑟琳!
朱尔:凯瑟琳,你疯了,真的疯了……(停顿)……抓住我的手!……这儿,凯瑟琳!……抓这儿。
他们把她拉出水。三人迅速钻进停在附近的一辆出租汽车。
出租汽车内。浑身湿透的凯瑟琳坐在两个男人中间。
画外音:朱尔面色苍白,一声不吭,不象平时那样自信,但更英俊漂亮了。凯瑟琳和以前一样面带笑容,就象一个刚刚参加意大利战役的谦虚的年轻将军。他们没有提起凯瑟琳跳进河里的事。
出租汽车开了一会儿,停下了。
吉姆:我在这儿下车。
他刚要下车,凯瑟琳把他拉回来。
凯瑟琳:吉姆先生,请。
吉姆:别那么叫,就叫吉姆。
凯瑟琳:就叫吉姆。我想跟你谈谈,听听你的意见。明天早晨7点在咖啡馆前厅等我,好吗?
朱尔(对吉姆):对,凯瑟琳想跟你谈谈。
吉姆:好吧,我7点到那儿。
他下了车,消失在夜色中。
咖啡馆内。吉姆叼着香烟,面对镜头,坐在一张桌边。镜头快速摇到墙上的时钟,已经7点15分了。侍者在忙碌着。顾客的一系列镜头:一个人在自斟自饮,他醉了,趴在桌子上,桌上堆着一摞碟子。再远些,另外两个顾客在争论着什么。墙上,贴着一张毕加索画展的广告。
一个顾客:你在开玩笑。
另一个顾客:我从不开玩笑……而且,我没有幽默感。当然了,我认识一些有幽默感的人:我妻子的朋友们、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但我个人没有幽默感。
讲完这番自以为很得体的话,这个人把《理发师报》装进衣袋,站起身。切回到吉姆。在下面这段议论中,只见顾客进进出出。
画外音:象平常一样,吉姆怀着愉快的心情来到咖啡馆。可是他迟到了,他很懊恼,担心凯瑟琳会先于自己到达。他想:“象她那样的姑娘,发现我7点过1分还不在,很容易来了又走了。象她那样的姑娘,会匆匆穿过咖啡馆,根本不注意我在看报纸,就走出去了。开他反复对自己说:“象她那样的姑娘……象她那样的姑娘……可她象什么呢?”他开始第一次直接思考起凯瑟琳来。
侍者逐桌地为顾客服务。当他来到吉姆身旁时,吉姆瞥了一眼时钟,已经7点50了。他叫住了侍者。
吉姆:侍者,请再来一杯咖啡。
那个在桌上趴着的顾客困难地抬起头。
醉汉:侍者,再来一杯。
侍者转身走去。过了一会儿,吉姆决定不再等了。他戴上帽子,站起身,走了出去。
接咖啡馆外,另一镜头,体态优雅的凯瑟琳神情冷漠地向前走来。她朝窗子里看了看,走进咖啡馆,又走了出来。一辆轿车从街上刺耳地呼啸而过。她的脸上现出极度失望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走开了。
镜头很快化入吉姆寓所的夜景。吉姆躺在床上打磕睡。电话铃响了,他坐起身,拿起话筒。
吉姆:喂。
切到朱尔的寓所。朱尔躺在床上,凯瑟琳在他身边。俩人正在冲电话机说话。
朱尔:喂,吉姆!我把你吵醒了吧?……我要带凯瑟琳回国……去结婚。
凯瑟琳迅速支起身,从电话上章起第二副耳机,仔细地听着。
吉姆(从话筒传出的声音):好啊,朱尔!(切回到吉姆在房间里的镜头)请代我向凯瑟琳道歉,约会我去晚了……我一直等到差10分8点。
随着对话,镜头从一个房间切到另一个房间。
朱尔:在时间问题上她比你乐观。她那时在做头发。她准是8点才到咖啡馆,准备与你一起吃饭的。
吉姆:如果我想到她会来的话,我会等到半夜的。
朱尔(从话筒传出的声音):我把话筒交给凯瑟琳,她想和你说话。
凯瑟琳接过话筒,横躺在朱尔身上。她跟吉姆讲话时,朱尔戴上了耳机。
凯瑟琳:喂,吉姆。我很高兴。朱尔要教我法国拳击。
吉姆〔从话筒传出的声音):带点奥地利口音的法国拳击。
当朱尔从凯瑟琳身后拿回话筒时,她笑了。朱尔讲话时,缓推成他的仰面特写。
朱尔:我?我没有特殊的口音。我的发音相当出色。我说给你听。(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他对着话筒唱起来,用那只闲着的手打着拍子。他看来很高兴)
朱尔(唱道):
祖国的儿女们,
光荣的时刻已经来临,
高举血染的旗帜,
反对敌人的入侵。
(停顿)残忍的敌军咆哮着,
向我们发起进攻,
从我们的手中,
夺去我们妻儿的性命。
朱尔越唱声越大,他的德国口音也越来越浓。他使劲儿地打着拍子。
朱尔(唱道):
公民们,拿起武器!
踊跃参军!
前进,前进,
用热血浇淋我们的田野,
直致献出我们的生命……
歌声中淡出用法语写的广告牌的特写——总动员令。(注2)
(纪录片镜头被横向拉长,呈现宽银幕的效果):在画外音讲述中,一系列纪录片短镜头相继闪过。
护送的士兵,离站的火车、卡车、马匹……一列军用火车。法国士兵前进的镜头,然后是德国士兵前进的镜头。战壕的镜头,士兵们投掷手榴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个战壕入口处的掩体,它被炸飞了。法国及德国士兵倒下了。切回到战壕。德国士兵端着刺刀向战壕冲锋,混杂着炸弹的爆炸声和机关枪的哒哒声。士兵押解犯人的镜头,有德军,也有法军。
画外音:几天后,战争爆发了。朱尔和吉姆被征募,在各自的国家参了军,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对方的消息。
雪中战壕的镜头:几个士兵,蜷缩着靠着雪堆,在地上跺着脚。
画外音:战争看来要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人们开始习惯于这场战争。起初,这只是一场必须打的战争,但是逐渐地,生活又按着四季的节奏,恢复了常态。正常的生活有萧条时期,有它的周而复始的常规,有它的间歇,也有它的娱乐。
更多的纪录片镜头:一个士兵在“军人剧院”的售票处买票。一个舞蹈演员的特写镜头,她在舞台上用一种夸张的舞姿表演着。舞台、观众鼓掌的镜头。火车、度假士兵到达火车站的镜头。
画外音:吉姆在战壕里接到了吉尔伯特寄来的包裹。他几次告诉她他要回家度假,可是几次他的假期都被取消了。最后,在1916年春季,他来到巴黎度假一周。
巴黎空旷的街道。一块木招贴板上贴着几张内容完全相同的标语,上面写着:国际公债。一张标语的中近景,然后镜头后移,拉成身穿军大衣的吉姆与吉尔伯特挽着手臂在人行道上行走的镜头。
吉尔伯特:你不必为感谢一个女人给你寄包裹而娶她……我向你保证,一切照旧。
吉姆:如你所愿。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一种感觉,我们会白头偕老的。
吉尔伯特:你的朋友朱尔怎么样了?
吉姆:他娶了凯瑟琳,但自从……我就没有他的消息。(停顿)……你知道,吉尔伯特,有时在战壕里,我真担心自己会打死朱尔。
切到战场。一颗炸弹在前景爆炸,紧跟着是一系列德军遭炮击的镜头。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顿时硝烟弥漫尘土飞扬。镜头在一条战壕内移动,直至朱尔。他坐在一张临时描成的桌边,借着烛光在写信。他身穿军装,钢盔放在桌子上。他大声读信。(声音是德语的,用法文配字幕)
朱尔:凯瑟琳,我亲爱的,我一直想念着你,并不是关心想念你的心灵,因为我已经不再相信它了……我想念的是你的身体,你的一切,你的屁股。我想念的是你的肚子,想念你腹中的婴儿。由于我没有信封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使这封信到你手里。我将被派往俄国前线。条件会更艰苦,但我宁可这样,否则我会永远生活在担心杀死吉姆的恐惧之中。热烈地吻你的双唇,我亲爱的。
紧接着是一组炸弹爆炸的镜头。战士们边投掷手榴弹,边爬出战壕。一个小分队跃出战壕,冲向敌阵。机枪开火了。战壕被炮弹击中的中近景。
草丛中,战士们摇动着钢盔,从齐腰深的蒿草中站起……
画外音:朱尔的国家战败了,吉姆的国家赢得了胜利。但真正的胜利是他们都还活着……两个人都活着……
巴黎。凯旋而归的队伍沿着香榭丽舍大街、凯旋门行进,兴高采烈的人群在街上欢呼。
画外音:他们通过中立国传递了这一信息,并象战前一样继续他们的通信联系。
吉姆走上楼梯的中近景。他看来疲惫不堪,精神不振。
画外音:凯瑟琳和朱尔住在莱茵河畔一座瑞士风格的农家尖顶小木屋里。他们的小女儿萨比娜已经出生了。吉姆给朱尔写信:“你怎么着?我也应该结婚吗?我也该有孩子吗?”朱尔来回信中写道:“你自己来看看吧。”
急推成朱尔穿军装的照片,吉姆穿军装的照片。
画外音:凯瑟琳又加了几句邀请他的话,吉姆动身了。事关重大——他边走边考虑,花了很长时间才到了那里。
在下一个场景中,我们看到吉姆沿着可以俯瞰莱茵河的山顶走着。广阔的乡间全景。吉姆在画面右侧的中近景。当他俯视山下的最色时,镜头随着他的视线跟摇。
画外音:吉姆沿着莱茵河慢慢地旅行着,在好几个镇上停了下来。巴黎日报刊登了他写的关于战后德国的文章。他很想重访他曾浴血奋战过的地方。
一系列吉姆兴致勃勃地去乡村访问的俯拍镜头:军人公墓中,吉姆在一排排白色的十字架中寻找着朋友们的名宇。
画外音:在有些地方,轰炸是那样猛烈,地面上到处是废铁,整块田地都无法耕种。
圣·阿亚德战役的几个闪回镜头。
画外音:这些地方都已变成了公墓。吉姆到这里看看,在十字架上寻找失踪同志的名字……学生们也来这里祭扫墓地。
以下场景从直升飞机上俯拍:一列本地的小火车穿过一片树林,穿越开阔的田野,朝着一个乡村小站驶去。火车进站时,吉姆拎着几件行李,站在火车的踏板上,观看飞驶而过的景色。快速切到凯瑟琳和她的女儿,她大约6岁了。她们站在车站的栏杆后,看着火车慢慢停下来。
画外音:凯瑟琳和她的小女儿在小站的出口处等待吉姆。她那具有生气的眼睛眨动着,充满了惊喜。
火车停下来了。吉姆下车时,镜头快速跟摇。他与凯瑟琳握手,然后俯下身吻了吻萨比娜。
凯瑟琳:你好,吉姆……这是萨比娜。
萨比娜:你好,吉姆先生。
凯瑟琳:走吧!……朱尔急着见你。
吉姆扛着箱子,跟着凯瑟琳和她的女儿走出车站。俯拍三个人的镜头,他们走下公路。
画外音:凯瑟琳低沉的声音在吉姆耳边回荡。对吉姆来说,这就好象是经过了漫长的耽搁之后她到咖啡馆与他会面一样,她是为了他的缘故才着意打扮了一番。她领着吉姆来到他们那座乡土味十足的小木屋前。小木屋四周种着松树,离一片斜坡草地很近。
镜头穿过森林朝小木屋推过来。吉姆已经让萨比娜骑在自己的肩上,凯瑟琳在他身边走着。
另一镜头中,摄影机在他们的位置,一步一步向小屋推近。朱尔走下台阶,匆匆朝吉姆奔去。吉姆放下萨比娜。两个男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片刻的沉默,热情和友谊在他们之间流动。
朱尔:别人怎么样?
吉姆:别人……噢!你知道……
四个人在房前的平台上。朱尔拎着吉姆的箱子,走在最后。他们来到门口,镜头从侧面跟拍。
朱尔:吉姆,你没什么变化。
吉姆:朱尔,你也没有变。
凯瑟琳:一句话,谁也没有变。
小木屋一扇窗户的内中近景。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几个人走进房间。钟在滴答作响。起居室全景。凯瑟琳摘下帽子。朱尔放下箱子,他坐在一把摇椅上,萨比娜坐在他的膝盖上。朱尔轻轻地摇着。吉姆挨着他们坐下。凯瑟琳忙前忙后,她取来杯子,放在桌子上。凯瑟琳终于坐下了,她递给女儿一个苹果,然后请吉姆喝茶。
吉姆:不,谢谢。
凯瑟琳(对朱尔):你想喝点吗?
朱尔:来点吧。
吉姆请凯瑟琳和朱尔抽烟。
凯瑟琳:不,谢谢。
朱尔:不,谢谢。自从我学会了热爱大自然,便不再抽烟了。
片刻尬尴的沉默。每个人的特写,尔后,三个人在一起的近景。
朱尔:有一个天使经过。
吉姆拿出手表,停了一下。
吉姆:很正常,现在是1点20。天使总是在1点20经过。
朱尔:我从前不知道这件事。
凯瑟琳:我以前也不知道。
又一阵沉默。
吉姆:1点20有,1点40也有。
沉默。朱尔和女儿的特写。
朱尔(笑着):所以你赢了这场战争,你这个坏蛋。
很快摇成吉姆的特写。
吉姆(看着朱尔和他的女儿):你看,朱尔,我应该更想赢得这一切。
急摇成朱尔吻萨比娜的特写。
凯瑟琳看着他们,然后站起身。
凯瑟琳:你一定饿了,咱们吃午饭吧。然后我带你看看房子。
大家都凑到桌前。
凯瑟琳:吉姆,坐这儿,朱尔,坐那儿,……萨比娜,挨着我坐。
两个男人开始谈话。镜头跟拍凯瑟琳,她走进厨房,从女仆手里接过汤钵,返回到桌边。
朱尔(画外):你的新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吉姆(画外):还没写完。为了写这些该死的文章……我考虑了整整一周,然后,周五写了一夜,周六就航空寄走了。你怎么样?
镜头切回到两个男人。朱尔的特写。
朱尔:我被分派写一本关于蜻蜓的书。我在写正文,并解决照片的问题。凯瑟琳在画插图。甚至连萨比娜都在带忙……她和我一起到沼泽地去。(停顿)我打算在花园里修一块人工沼泽。
萨比娜揉眼睛的特写。切回到朱尔的特写。
朱尔:也许有一天我会重新搞文学,写一本爱情小说——以昆虫为主人公。我有个过于专门化的坏习惯。你的才能发挥得很充分,吉姆,我羡慕你。
吉姆:噢,我!我是个失败者。我那点有限的知认是从老师阿尔伯特·索菲尔那儿来的。“你想成为什么人?”他问我。——外交官——“你有钱吗?”——没有——“你知道哪个著名的或杰出的姓,可以合法地加到你自己的姓上吗?”——不知道——“那么就忘了外交官的事吧。”——那我该干什么呢?——“寻找罕见的事吧。”——那也不是一种职业呀!——“眼下还不是种职业。旅行、写作、翻译……干什么都可以糊口。现在就开始吧,专业旅游还是很有前途的。法国人被束缚在自己的边界线内已经太久了。你一定会发现有些报纸肯为你的短途游览付款的。”
朱尔的特写,他转向凯瑟琳。镜头急摇至凯瑟琳特写。
凯瑟琳:朱尔认为你前途无量。我也这样认为,尽管我没有说你的事业一定会惊人。
切到朱尔的卧室。镜头在房间内向右摇,停在吉姆和凯瑟琳身上。
凯瑟琳:这是朱尔工作和睡觉的地方。我们的生活象修道院一样。朱尔写他的书,追赶他的昆虫和所有其它小生物。玛蒂尔德是附近一个农夫的女儿,你已经见过她了。她帮助我们干家务活儿,照看萨比娜。
吉姆和凯瑟琳站在楼梯平台上。凯瑟琳打开门。
凯瑟琳:我的卧室。
切到吉姆和凯瑟琳在房间中央的镜头。吉姆四下打量,他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切成这张照片的特写。一个青年男子头带假发,怪模怪样,很象莫扎特。
吉姆:是朱尔吧!
凯瑟琳:是他……朱尔的父亲十分喜爱莫扎特。有一天,他把朱尔打扮成莫扎特的模样。
凯瑟琳充满深情地笑笑,然后和吉姆走上阳台。切成从外面拍的小木屋的镜头。
凯瑟琳:这是阳台。
切回到两个人的镜头。凯瑟琳用手指点着,镜头随她的视线推向田野。
凯瑟琳(画外):下面就是那家小客栈,你今夜就在那儿休息。一会儿朱尔会带你去的。
仰拍阳台的镜头。镜头向下摇成萨比娜和朱尔在玩马的游戏。她跟在他后面小跑,而他则装成一匹马。他们在房前的空地上绕着圈子。这时,凯瑟琳和吉姆走出小木屋,朝他们走来。吉姆抱起萨比娜,把她扔给朱尔,朱尔又把她扔给凯瑟琳。然后四个人高兴地朝下面的草地走去。萨比娜绊了一下,摔倒了。吉姆冲过去把她扶起来……他们继续经前走。几个人来到草地上,萨比娜坐在吉姆的肩上,两个人的特写。他把她放在地上,用胳膊搂着她,两人沿着长满草的斜坡滚下去,欢闹地笑着。小木屋的全景。……几个人在乡间散步。这一场景慢慢化入屋前空地上桌子的镜头,朱尔与吉姆坐在那儿玩多米诺骨牌。
画外音:朱尔与吉姆继续进行他们那场曾被战争打断了的伟大谈话。他们向对方介绍了在战争中的经历……(停顿)……朱尔避免谈及他的家庭生活。凯瑟琳对他既和气又严厉,可吉姆却感到一切都不那么如意。
镜头从两个男人玩牌的桌子移向正在织毛衣的凯瑟琳和她身边的萨比娜。然后又向后拉,现出前景中的两个男人。过了一会儿,凯瑟琳放下毛衣,俯身吻了一下萨比娜。
凯瑟琳:该睡觉了,船员,跳蚤饿了。(她抱起孩子)又有一只小跳蚤,一只可爱的小跳蚤。(转向吉姆)晚安,吉姆,明天早晨见。
四个人站在楼梯的平台顶。凯瑟琳扛着萨比娜,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镜头停在朱尔身上,他揽住吉姆的肩,指了指另一扇门。
朱尔:我想跟你谈谈。
两个男人走进了朱尔的卧室兼书房。
朱尔:你觉得凯瑟琳怎么样?
吉姆:结婚、当母亲看来毁了她。她看来有些象只蚂炸,……可又有些象只蚂蚁。
朱尔:你信不信……当然了,她给这所房子带来了秩序、和谐,……但是,当万事如意的时候,她就开始感到不满了。她的态度变了,结果,她干什么事都牢骚满腹。
吉姆:这我想到了。拿破仑也是如此。
朱尔:她声称这个世界是荒谬的,人可以不时地说点谎话,而且她事先就祈求上苍,求得他的原谅。毫无疑问,她将得到上帝的认可……(朱尔站起身)吉姆,我怕她会离开我们。
吉姆(惊讶地):那不可能。
朱尔: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已走过一次了,走了六个月。我以为她永远不会回来了。我能感到她又要走了。你知道,吉姆,……她已不再完全是我的妻子了。她有了情人,仅我知道的就有三个。一个在我们新婚之夜……作为向她的独身生活告别的姿态,……也是向我做过的什么事复仇,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不是她需要的那种男人,她也不是那种可以忍受的女人。为了我自己,我得习惯于她时不时对我不忠的事实……可我无法忍受她离开我。
朱尔站起身,走到窗前。吉姆大吃一惊,对他刚才听到的事感到困惑,他机械地跟着朱尔走到窗前。
朱尔:然后就是阿尔伯特。
吉姆:啊,就是那个发现雕像的歌唱家?
朱尔:是他。如果你记得,我们是通过他才认识她的。
小木屋。夜。从外面看到朱尔与吉姆靠在窗台上。
朱尔:战争中他负了伤,在附近一个村子里疗养。凯瑟琳鼓励他,给他一些希望。他在这方面很在行……他跟我谈话很坦白。他想娶她,把女儿也带走。我没有责备她,我没有责备她或是阿尔伯特。我不断地放弃我对她的要求,放弃我想得到的一切。
镜头慢慢摇过森林。
吉姆(画外):她不会离开你的,因为她爱你,你清心寡欲。
朱尔:正常情况下,她温和可爱,心地善良,但如果她感到她没有受到足够的赏识,她就变得很可怕,她会突然地、凶暴地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停顿)听那只蟋蟀在歌唱;那是一种鼹鼠……
淡出。
一片树林的田园景色。可以看到远处的小木屋。吉姆的脸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一扇窗户后面的特写。
画外音:从客栈的房间,吉姆可以看到小木屋。凯瑟琳在那儿,她是那座房子容光焕发的女皇,她随时都准备飞去。吉姆对此并不感到惊奇。他记起了朱尔和泰雷兹、露易丝,及其他女人时犯的错误。(吉姆在小客栈的房间里,他朝床边走去,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开始脱衣服)他知道,凯瑟琳的欲望极强。吉姆对朱尔充满哀怜之情,可他又觉得不能边责凯瑟琳。她可以象以前跳进塞纳河一样跳到其他男人的怀里……那所房子好象被一根细线吊在空中。(停顿)第二周开始了。
淡出。
晚上。小木屋的起居室里,吉姆和凯瑟琳都在读书。朱尔抱着萨比娜坐在摇椅上。凯瑟琳的中近景,她抬起头,摘下眼镜,揉揉鼻梁。
凯瑟琳:萨比娜,我想你该道晚安了。
萨比娜拿过妈妈的眼镜,戴上。
萨比娜的特写。她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然后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她在模仿妈妈。
萨比娜:好的,妈妈。
她从爸爸的膝上滑下,走到吉姆身边,吻他。
萨比娜:晚安,吉姆。
凯瑟琳领着萨比娜朝门口走去。她犹豫了一下,转过身。
凯瑟琳:吉姆,一会儿我需要跟你谈谈。你没事吧?
吉姆朝朱尔投去疑虑的目光。
镜头反打成朱尔的特写,他以默许的目光答复。吉姆转向凯瑟琳。
吉姆:当然没事。
凯瑟琳和女儿走出房间。俯拍凯瑟琳走上楼梯的镜头。
起居室里,朱尔依然坐在摇椅上,吉姆坐在他身边。
朱尔:你会注意到,由于两种语言没有相同的性,它们就不可能有同样的意义。在德语里,战争、死亡、月亮,都是阳性,而太阳和爱是阴性。生活是中性。
吉姆:生活?是中性?这可是个很好的概念,也非常合乎逻辑。
凯瑟琳关上卧室的门,慢慢走下楼梯,倾听着吉姆的谈话。
吉姆(画外):法语也一样。战争持续得越久,女人的裙子就越短。每次士兵回家度假,都要吵架。他们认为妻子把他们当傻瓜。
凯瑟琳走进起研室,关上门,坐下。
吉姆:真正的原因是布匹越来越缺乏。
凯瑟琳:在城里,情况也是这样。妇女们剪掉头发,这样她们就可以在工厂里工作,在机器和传送带之间干活。
朱尔:哎,我说吉姆,你该学会品尝德国啤酒了。
凯瑟琳:吉姆象我一样,他是法国人,他恨本不在乎德国啤酒。
吉姆:没关系。
凯瑟琳:什么?无论在欧洲,还是在全世界,法国的酒类都是最丰富的。噢,我不知道有波尔多产的葡萄酒:拉菲特城堡牌、马尔各城堡牌、伊盖姆城堡牌、福龙德纳克城堡、圣埃米利安牌、圣朱利安牌、“两海之间”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此外还有……等一下,还有果园葡萄酒,勃艮地产的各种葡萄酒:勃艮地牌、肖伯廷牌、博恩牌、波玛德牌、夏布利白葡萄酒、蒙特拉恩牌、沃尔尼牌,还有博若莱地区产的葡萄酒:普利福塞牌、普利洛什牌、木林厄旺牌、弗朗里牌、摩岸牌、布贾利牌、圣爱牌……
朱尔:我们的目光被慢慢滚下楼梯的迫击炮弹吸引住,还有三级了,只有两级了,每个人都卧倒。
凯瑟琳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她又转向吉姆。
凯瑟琳(轻声地对吉姆):抓住我!
她打开门跑出去。吉姆站起身,追赶她。
小木屋外。天很黑。凯瑟琳已经跑进树林。吉姆跟在后面。终于,他抓住了她。她靠在一棵树上,喘息着。
凯瑟琳:你想知道什
2 ) 你说他们都疯了我说呵呵后呵
我们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面对你的人说出来的话,每一句话,你都可以接受,就算你在事后说,啊我早就发现那句话有问题了,你在当时还是接受了,接受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可是我越想越奇怪,为什么她会跟你说这句话(注意:是这句话!)?为什么会这样说?为什么她会说话?为什么她会回答你?为什么你会说话?好吧,我想问的,其实就是,为什么我们都在说话,在不同的时间,说着不同的话,关键是,有时候,我们说的话还会相同。
我开始想象一个没有语言的摩登世界,大家在建筑工地上呲牙咧嘴,或者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还是每个人在自己的空间里跳着莫名其妙的舞蹈?再深想下去我突然意识到,语言帮了大忙,如果我们不去说话,我们的世界会变得更加荒唐,我们的习惯用语让我们可以平静地早睡早起,“你好啊”,“早上好”,“再见”,一天天就这么过去。
只是穿越了这些礼貌的话,我还是在话里看出些本能的敌意(?),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可能(?),所以我还是无法接受你说的话(为什么是这句话?),我也不能告诉你为什么我现在说了那么多话(而且是这些话)。
你说:“我爱你。”
我说:“留下来。”
我差点说:“占有我。”
你却说:“走吧。”
3 ) 闪开,让我永远青春
You got a fast car
But is it fast enough so you can fly away
You gotta make a decision
You leave tonight or live and die this way
凯瑟琳唤占上车,占坐在她的身旁,祖看着她们,忽然汽车驶向断桥,坠落,她们终于比肩躺在各自的棺材里,凯瑟琳的棺材那么小。祖忽然觉得解脱了,走出墓地,他还将继续走在跌宕未知的人生路上,也许还会爱上一位女子,也许只是只身一人,他还将不可抗拒的继续老去,他将有满头银发、佝偻的肩背、颤颤巍巍的双手和枯瘪的嘴,他将有许许多多的回忆,而凯瑟琳将只是惟一,我想他想起凯瑟琳时不再感到撕心裂肺,而是平静从容。而凯瑟琳和占将永远年轻,年龄停止在最美好的年华。
凯瑟琳是个迷人的矛盾的混合体。她是个孩子,有天使一般的面孔,有小鹿一样受惊的眼神,她欢快的唱着阿拔为她写的歌,她会突然起身逃跑让占追她。她是优雅的女人,有迷人的身体和魅力。她是个老人,她试图去凝固时间,抓住转瞬而逝的美好。她热爱自由,不受束缚,与祖的婚姻中还有众多的情人甚至离家出走;她又是那么的矛盾,不能忍受孤独和没有人疼爱。她是狠心的女王,可以不顾祖的存在,她又是脆弱的爱的仆人,占的疏离使她的非凡化作腐朽平庸。如果说祖的爱是宽容的,他们三个在一起的那些看似欢乐的日子里他常常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寡言的、淡淡的笑着,他那张中庸的脸看着心里微微作痛。那么不如说祖是最自私的,他的容忍只为能见到凯瑟琳,他啜饮的是自己酿的一杯苦酒。爱情,就是占有与自私。祖为和凯瑟琳在一起,而容忍三人在一起;占为对凯瑟琳的没有把握而退却,选择了原来的女友;凯瑟琳为占的犹豫与离去,选择了永久的不离不弃。真的有完全无私的全心全意的爱吗?凯瑟琳像飘在空中的四季,不管是春风化雨、电闪雷鸣、冰雪飘零,落在祖波澜的心海里都只是水,对于祖,凯瑟琳就是凯瑟琳,没有别的形态。凯瑟琳是那么的任性与偏执,她会在衣箱里放一只装满盐酸的瓶子,倒掉这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也不肯扔掉瓶子,只为喜欢用这只瓶子,看到这里以后她的疯狂行为似乎都不会使我震惊,我随着祖的漫步也长舒了一口气,他那种仰视的爱太累。凯瑟琳的孤独本质铸就她的疯狂,即使有祖,有占,她仍然是落寞的、忧郁的。人与人之间因亲人、同学、同事、朋友、爱人、恋人之间产生的联系,仿佛使人变得强大,人生也许可以不再寂寞的美好。然而,孤独能否就此排遣?孤独就是生命的底色,仿佛一杯咖啡,加了牛奶是奶特,加了巧克力是摩卡,可是不能掩饰的是咖啡固有的苦涩,令人上瘾的也正是舌尖上跳动的这种滋味。
凯瑟琳和占的离去,使得她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永恒了,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可是可以产生摧毁两个人的力量,不知祖自此可以怎样。不朽和平凡也非对立,不朽的仍可平凡,而不能平凡也许会选择不朽。对于生命,说起来每个人都有选择权利。有人愿意终此一生,子女绕膝,敦睦安详;有人选择在最美的时候离去,激烈眩目。有些是命运的安排,有些是自己的抉择。然而,人却不只有权利还有责任,选择总是陷入权责的泥潭里,单纯的选择只能在艺术和疯子中实现,剩下的只能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里挣扎。高尚也许会痛苦,世俗的却是最现实的快乐。我不能终止肉体的衰老,我没有勇气选择,我任命运驱使摔打,然而让我在心里呼喊——闪开,让我永远青春!
You got a fast car
I want a ticket to anywhere
Maybe we make a deal
Maybe together we can get somewhere
4 ) 骨殖的粉末和长桥上的风
男人生命中的两个女人,这个故事,是女性作家张爱玲写的。而女人生命中的两个男人,是昂利-皮埃尔•洛齐写的,他是个男人,一个七十四岁的老男人,这颇有意味。
他需要两个女人,一个纯白如月光,一个热情如火焰。
她也需要两个男人,一个单纯固执坚守,矢志不渝,一个性感奔放自由,充满诱惑。
凯瑟琳的魅力来自于她卡门式的自由态度,她永远流动不居,在任何一个时刻里都忠实于自己的感受,她不遵守游戏规则,她走着走着就跳下塞纳河,她永远在行动,她让人猜不透,如谜语,如毒药。
朱尔和吉姆都爱上她,既爱她的神秘,也爱她的轻蔑。
轻蔑中有着颠覆一切的勇气和随性,这是朱尔和吉姆在希腊雕像的神情中寻找的东西,凯瑟琳,就是自由。
朱尔爱她爱得全无自我,只要她快乐,只要她的生活能让他存在,他什么都能做,容忍一切,而且是真正的无怨无悔,整个故事里面,朱尔从来没有讲过一句凯瑟琳的坏话,吉姆说,你把她当成了皇后,朱尔说,她就是皇后。
如果,凯瑟琳是一种生活理想,那么朱尔为了追逐这种理想义无反顾,从未犹豫和背叛。
朱尔总在那里,永远在,也许恰恰是因为这个,凯瑟琳一次次地离开,又一次次回来。
吉姆呢,从某种程度上,他和凯瑟琳有某种同质的东西。他也有个为之坚守,无怨无尤的情人,他也任性,想回来就回来,想离开就离开。
凯瑟琳和吉姆之间,是真正的角逐,因为朱尔对凯瑟琳早已不战而降,毫无悬念的甘当奴隶,吉姆却时刻都能离开,他有自己的去处。
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比的是自己控制对方的能力,凯瑟琳以为吉姆可以像朱尔一样,无论她怎么做,她都能赢。但最后,她输了。
因为吉姆不是朱尔,他不是仅为她存在,没有她就不能活的人,吉姆回到另一个女人身边时,找到的是平静和安然,没有激情,也没有那么剧烈的痛苦。
他想逃离这游戏,他想找的无非就是安全稳固,不再好奇,不再冒险,虽无惊喜,却也不必忍受无休止的折磨。然而,他却用了另外的借口,他说,凯瑟琳,我们得想想,我们是否伤害了别人。
凯瑟琳第一次失去了自己的控制力,她甚至掏出了枪。
她不能容忍失败,她更不能容忍的是一个人的逃跑,所使用的胆怯而堂皇的借口。
如同振保一样,她无法同时拥有红白玫瑰。她阻止不了别人离开的脚步。
暴烈任性如她,开车驶向塞纳河,前一秒钟还言笑晏晏,后一秒钟就从容赴死,凯瑟琳最后的眼神,是胜利,是疯狂,是崩溃,还是解脱?
死亡,终结了一切纠结和难题,解决了一切矛盾和痛苦。
以死亡做结束的电影,却有着最为谐谑的形式,这种谐谑,还不是黑色幽默,是由衷的轻松和喜悦,除了《朱尔和吉姆》,似乎没有电影能做到这样。
看影片的片头,那些默片式的搞笑片段,立时就会明白《天使艾米丽》和《漫长婚约》里面那些谐谑的源头,人物的刻画是漫画式的,他们的行动也是漫画式的,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长镜头跟拍,快捷流畅,最大量地传递着他们的信息,这背后的讲述人,人物本身,都在游戏,生活的欢欣喜悦勃勃欲动。
影片安排了一个讲述者,他的眼在观察事态的进展,他也用游戏的态度消解着这一切,其随性自由和主人公如出一辙。
到了影片后半段,当人物陷入纠结时,表层的故事格调却还是戏谑的,讲述人一如既往,他的讲述隐藏了故事背后的痛苦,就像凯瑟琳前一秒钟的沉郁,一抬眼就是一脸的妩媚明媚。矛盾的翻转顷刻之间就能完成。
形式上的喜剧性甚至保留到最后,两个人壮烈殉情之后,电影居然用快速剪切讲述了遗体的处理过程,没盖严的棺材板,顷刻之间化为骨灰一片片,为了方便存放,骨灰又被捣碎,放如瓮中,一切流畅如工厂流水线,毫无煽情,毫无感情色彩,一如卓别林之《摩登时代》的大机器生产。
这依然是消解,那么多精神上的痛苦和折磨,那么多活色生香,五彩斑斓,一起奔跑时候的风和快乐,就变成了这样的物质,两盒骨灰,朱尔甚至没有感到沉重,他觉得一阵轻松。
到影片最后,真的让人有理由怀疑,这个讲述者,是不是就是朱尔本人?
正是那种自嘲和谐谑的超然,让他反而坚持到了最后,没有被激情所裹挟与摧毁?
理想和理想的背叛者毁灭了,忠于理想的人活下来了。为他们送葬。
新浪潮电影之于特吕弗,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情形?
捣成粉末的骨灰,曾是长桥上激荡的自由的风。我们要笑到最后,笑得最放肆和自由,哪怕这笑容的前一刻是蚀人心骨的疼痛和无法止息的泪水。
5 ) 人造天堂
深情若是一桩悲剧,必将已死来读。
——简祯
1
一个世纪前的巴黎,整个城市都是一座巨型游乐场,一半是垃圾堆,一半是天堂。垃圾堆里掩埋着各式各样的废弃物,包括人们排泄出的愤怒、悲伤、忧郁,填埋在假新闻和食物包装的千吨废纸下。而人造天堂里,每个人都在过节日,不同民族、宗教和国家的游人过着他们自己的节日,还有圣诞节、国庆节这样巴黎人自己的节日,哪怕一个农产品集市也能迅速被谈笑风生的美国游客和波西米亚流浪舞者演变为你所见过的最盛大的庆典。人们用钢铁、用丝绒、用酒精、用芳香剂,搭造出陆地上最大的人造天堂,这里会成为艺术电影的发源地,一点也不奇怪。
故事始于一个乱糟糟的化妆舞会,滑稽的打扮,光怪陆离的面具,每个人手握免费香槟喝个烂醉,只有祖与占因友谊的喜悦而目光坚定。他们从中欧来,朝拜这个文学与艺术之都,在一座座博物馆和咖啡馆里寻找着心目中的耶路撒冷。那时的咖啡馆不像现在,现在只有两种人整日泡在咖啡馆,一种人没有工作,一种人没有假期,他们从家里、办公室里跑出来只为让屁股挪挪地方,往耳朵里灌咖啡。在当时,咖啡馆是社会名流们最喜欢的地方,作家、诗人、画家和各类巴黎大学的学生们,雨果!甚至谢绝了医生的忠告,愿为5000杯咖啡而死。如果你穿得不像个绅士,花神与绿珠的侍者可不会为你领位。
只有在这样一个地方,祖与占才能会面。他们性格迥然不同,一个略带保守,一个稍显浮夸。两人都出身非凡,受着精英教育,拥有新贵族大胆而高尚的品位,对文学与社会有着深刻的见解,热爱古典,不是繁文缛节的古典,而是追求艺术本质的古典。两位绅士的愿望很简单,在巴黎,找一份足以谋生的职业,再找一个热爱的希腊式女郎。实干家的生活是简单的,从你切下第一块面包、捡起掉下的面包屑开始。
男人对女人的追求与男人对爱情的追求是两种东西,某个女人或许能满足男人实际的某个方面,但男人对于理想化的爱情的心愿绝对是不切实际的。祖与占,这两位同时带有传统与革新色彩的绅士,他们的爱情观念是开放的。他们拥有陪衬任何美丽女性外表的绅士举止,漂亮脸蛋儿并不是最终的目的。并没有某一种“最终目标”,好让合格的人选成为他们的“情感终结者”,他们不断寻找可以倾吐爱慕的对象,仅仅是为了把他们对于美好的幻想维系下去。优秀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如同雕塑、油画、古董家具,是房子的主角,最引以为傲的部分。当男人进入房子里,就成了房子的主人,理所应当去挑选适合自己的物品。
这种从《爱经》之类的书籍里看来的爱情模式,放在当下引人发笑,在当时却是常态。上等人对人情世故的认知永远来自他们的文化圈、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诸多讽刺剧里都有这样的细节,他们想知道什么,去翻翻晦涩的大百科全书就知道了。他们尊重女性,女性同样是人,只不过在他们眼里,女性是另一个人,或者另一种人,他们不会真的明白一个独立健全的女人在想些什么,身在天堂,女人们都是天使的幻影。探索爱情的过程起初是新奇有趣的,与时代辩论和艰苦的工作之余,他们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放松。巴黎熏陶出女人都是厄洛斯的女儿,她们是爱的提供者,充满对爱情的渴望,当你探求爱,她们必将抛出一个让你受益匪浅的答案。最初的爱情是个游戏,追逐与回答,在欢声笑语中流连忘返。
2
巴黎真是个哺育人又抛弃人的地方,穷奢极欲和愤世嫉俗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同志。游乐场大门敞开,迎来送往,星形广场不留恋英雄也不抵御凶徒。很多人用书籍和电影为巴黎写情书,有才能向巴黎的整个历史和所有人致敬的寥寥可数。不得不承认,特吕弗是其中用电影表达的佼佼者,尽管时代变迁,《祖与占》也可同《戏梦巴黎》对读,作为巴黎写给世界的回信。
特吕弗为《祖与占》写过一篇长序,自云从第一行起便对这本书一见钟情。导演希望当每个人读过这本书都会爱上书的作者,亨利-皮埃尔•罗什,以七十四的高龄于一九五三年发表了这部小说,作为他的第一本书。电影剧本是由导演与作者联合改编的,对话与分镜画面无不进行了缜密推敲。影片最大程度反应出小说本身的简练与优美,投射出作者丰厚的艺术趣味。这是两位才子也是两位密友间的合作,为法国电影史书写了无比动人的一页。
《祖与占》的立意并非为了道德,可它也不是虚假的,那些对话不是作者的自言自语,电影上映时真实的凯茨女士也还活着。书里也没义正词严地探讨过爱情,从不断的诘问与感叹中,人们可以拼凑出陷于爱情的男人的种种状态。电影画面也旨在表达这样的情境,人与朋友,人与爱人,人与家庭,把人放置于诸多关系之中,观察着人的变化。情感的本质,在于人对关系纽带的把握,我们如何表达自己、表现自己,就是我们对感情需求的外现。正如英国作家格林厄姆所说,爱是人们不断去理解明知不可能理解的人的过程,是无私、天真的愿景,是自我牺牲也是自我实现。无法列出一个方程式,脱离开人的单独个性,来表明爱的化学或物理反应,剖析内心也显得苍白。导演和作者达成了一致的选择,用美好的事物来陪衬人的情感,使情感自由发生,镜头和书写只需单纯记录下发生的过程。这部电影丰富而有序的美感正在于此,认真、热忱而不刻意,甚至狡黠地回避了可能面临的道德窘境,因为真实的爱情,是不会与道德为敌的。
和大多数男的作品一样,导演关注的是男性的爱情,以及男性视野之下的女性。通过这部电影,人们能窥见男人在内心树立的自我形象。他们渴望完美,又不断挖掘自己不完美的方面,为之忧虑、为之奋进,在这种观念下,结成的友谊是深刻的,对他人的感情也是深刻的。他们将自我和社会割裂开,不断审视,听从内心,解放智慧与情操。他们的人生几乎是完美的,几乎,如果他们不生活在社会中,不同他人相互追逐。
这样的男人会让女人面临一个疑问,到底是需要永恒的爱人,还是长久的爱情?永恒的爱人总让人心动,跌入情愫的狂潮里,得不到也无法自拔。长久的爱情给人温暖与舒适,是合口的面包与茶,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实际上后者更难求,需要耐心,好情绪,门当户对和其他现实因素,我们才有空去相互发现相互磨合,常常在那以前一切便消散在社会机器的齿轮缝里了。前者,一生里总能遇到一两个,要是同时遇到祖与占,那就是两个,日神与酒神都有了。女人们很快做起美梦来,依然不知对方如何看待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份激情。激情真好,可以把灵魂烧出个洞来,将一切琐碎统统倒进地狱火,身心都飘上天国。一旦火焰熄灭,心里只留下一口填满灰烬的冷窟窿。那些同祖或占分过手的女性,后来如何?电影中并未交待过。
仿佛深情都是不幸的,在女性身上尤为明显。男人更理性,自制力更强,不会耽于幻想度日。较为幸福的女人,都有自己度日的功课。生活在巴黎很幸运,她们有那样多的事业和娱乐,有储蓄和打发时间的手艺,不必只待在教室和厨房里终了此生。她们不会因为分手便认为被命运愚弄、抛弃,她们能把自尊心用在其他地方,比如一两种爱好、几个朋友,远行,舞会……巴黎这座人造天堂里,消解痛苦的方式很多,可以称之为不幸的事也就变少了,起码分手或离婚不是。祖与占此前遇到的都是这样晴明的女人,作者自幼与母亲为伴,导演对于女人故事也颇有心得,他们了解这些巴黎女人。一言以蔽之,她们不会全身心投入在一段感情里,她们享受浪漫、礼物、性与爱,也克制着不向男人一直索取。着眼于自己的生活,她们想要平衡,没有哪个男人天然应该占有一个女人的一切,打破这种平衡。
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女人,是生活的好伴侣,可祖与占,他们想要的都是灵魂的吸引与绝对的占有。
3
绿蒂是必然的。
歌剧里都有一位女高音,充当被赋予爱情的角色,是纯洁与至美的化身。她会遭受妒忌和打压,爱情遇到重重阻拦,她不屈不挠又无比脆弱,如果她死了,她的玉殒将升华男高音的灵魂。绿蒂就是这样的女人,每个追求高级趣味的男人,都渴望与这样一位女性相遇相知。她的形象不单表达了作者的审美取向,她也开启了男性对纯洁之爱的神往。
电影中的绿蒂是个值得回味的人物,她的身姿轻盈,仪态优雅,漫步林间如同仙子。她的衣裙都朴素而考究,是旧时代的缩影。身为贵族女性,她们的衣服都是裁缝手工,没有抢眼的色彩,和她们出入的乡间别墅、剧院、沙龙相适应。贵族子弟从小在寄宿学校,有的在海外上学,她们的性格独特,追求也各有不同。绿蒂不是沉迷享乐的人,她对文学和艺术的追求与她博学的父亲一脉相承。对影片中的男性,她是极好的倾听者,优秀的婚配对象。她受着男权社会的教育长大,性格温顺,言辞与举止都是文静的,脸上的表情也是恬淡的,极少表现她的个性。绿蒂散发微光的影像会长久留在占的记忆里,她代表了男性对女性最初的憧憬。
作为男性,我也会选择同绿蒂终成眷属。博取这般女子的芳心,能够证明自己的智慧与品位,这种认可也是当时社会威望的证明。她是法国传统淑女的缩影,毅力,忠贞,温和,是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男人最好的人生陪衬。她面对凯茨的来信质问,选择了中肯的回应,这是为数不多表现她高贵性格的一笔。她的高贵在于,面对个性不同、经历不同的人,都能给予同等的尊重,她不相信中伤他人能带来胜利感,她相信温柔与良善才能换取内心的平静和幸福。她总是平静的,从她的姿态到装扮,我甚至可以想象她身上淡淡的熏衣香味。她是心灵的守护者,她拥有其他女性难以企及的柔韧与智慧。她无法打破的纯洁令人退却,退却过后仍是无限向往。
又是个白玫瑰与红玫瑰的写法,两种男性对女性的极端渴望。实际上他们想得到的爱情是一样的,臣服于女性这卓然造物的美妙,无论心灵与肉体。在一定条件下,这会酿成鱼和熊掌无法兼得的悲剧。诚然爱情是自由的,男人仍旧要回归家庭,回归生活。
杜拉斯在《物质生活》中这样说:“没有爱情,男人都是难以忍受的。”回想一下占对于绿蒂的几番变化,一般女性的确难以忍受。从亲密到疏离,在那一段情感中失势,就来找她订立婚约。多么自私呵,简直引人发笑。每个女人或多或少都面对过这样忍无可忍的时刻,尤其婚后,当丈夫喝醉酒、无端斥责孩子和自己、忽视父母和自己的感受,那一刻的失望难以言喻。绿蒂凭借什么忍下一切?只是爱情?不,不仅于此,爱情是需要承担的,至于每个女性应当承担什么,取决于她自身。绿蒂之所以可以承受,是因为她活在男权教育之下,她非常清醒从男性身上得不到的东西是什么。她不需要过多了解男性,哪怕是她的爱人,她已足够了解自己。她的教养和高贵品性,让她这样做,她的品行就是内心的证明,她不需要哪个男人哪怕是国王为她盖棺定论。她已经有了生活中该有的一切,而一份爱情,对她来说也是淡淡的相处,恳谈,林间缓缓的散步,为了和伴侣开车出游的一件新衣。
一个内心丰满的女人是必要的,她令男人敞开心扉,又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不会让是非抹黑自己的心灵。如果是男人,我渴望绿蒂,如果是女人,我想成为绿蒂。
4
大多数女人是凯茨。
凯茨的美过目不忘,希腊式的忧郁同时俘获了祖与占。她不是小巧的法国女人,她的五官大气富有平衡的韵律美,骨架也是十足的北欧女人,撑得起格式华服,居家也从不邋遢。尽管大多数女性外貌没有凯茨那样夺目,可对美感的追求是相似的。不安守成规,希望发挥自身的优势,不用敬语和谦词博取他人欢心。自信是最美的珠宝,个性是最时髦的配饰,千人有千面,向往美好永恒不变。
凯茨代表了一种出于直觉的进步,她在化妆舞会男扮女装,跟绅士交谈时爽朗大笑,在男人面前化妆而不是偷偷摸摸在他起床前将自己打扮好。同时她也是个注重家庭的女主人,喜欢假日,热爱田园生活,懂得厨艺园艺之类的劳动。这些都是旧时代的妇女无法想象的。并没有更高的命令者,她听凭直觉做事。她的生活奔放而自由,在巴黎这座人造天堂里,她信手拈来为自己筑巢,同当代城市女性一样。她的建筑品味让人记忆犹新,她买下的湖边的那座垂钓小屋,冰冷,带有荒废感。她用热情温暖了那里,在二楼的角落,洒下看不见的阳光。她选择的艺术品和生活方式,保留着外来的流浪者的生活习气,从游乐场之外的垃圾堆里捡拾被抛弃的东西,造出点石成金之妙。她深知自己是神的造物,她懂得该如何创造。她学习,被美学滋养而后反哺,发散天然的女性本能,不断改善着自己和周围的人。她有热度,喷薄而出,一如青春之泉。
懂得创造的人,比随波逐流者更接近毁灭。新生之力是双刃剑,当人用它扫清现实的荆棘,从有一面剑刃朝向自己。凯茨的专断不逊于男性,她希望在两性关系当中出于平等地位。她对爱情专治,一个有能力占有她的男人,理所应当被她完全占有。和祖交往时她得到了充分的照顾,但祖依然属于传统,无法让她的进步个性得以施展。她就像受到战争女神雅典娜的照拂,看重智慧,孜孜不倦地攻克挑战。和祖的情感太平顺了,无聊让她感到空洞。和占交往是激烈的探戈舞,他们在相爱,也在相互比试。她看重占,她的激情熊熊燃烧,也希望得到占的爱护。他们的矛盾总在辩论中激发,占雄性精神大发的酒后之言,让她难以忍受,她觉得爱人忘了她是谁是怎样的人,疏离感是一种背叛。这股风波本可以平息,她却演化成了冷战,在冷战中顺从了情感的变化。凯茨想挑衅占作为男人的虚荣,而占固守阵地分毫不让,甚至冲动地打了她的面颊。那一掌,击碎了她的幻想。为了尊严,她颠覆了计划中的生活。女人大多像凯茨,可凯茨在女人之中,是唯一的。
两性关系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角力,尤其是欧洲,欧洲的文化基础是男人建立的,多少优异的女性在死后才彰显光彩。标志性的,剑桥大学的学术俱乐部,只有男性能加入,欧盟的外交界,唯有男人才能得一席之地。欧洲大陆出过多少女王和女英雄,而那里的女人至今沿用夫姓,最高的社会地位,也是必须某夫人,我们不是至今还称玛丽•居里博士居里夫人吗?有人选择沉默着改变,就有人选择战争与革命,抽离出日常琐碎,将生活辟作战场,为自己而战。凯茨是革命的女性,她不是法国人,也在革命者之都受到启迪。没有誓言比死亡更加牢不可破,她的自溺不是冲动而是宣誓,剥夺她名为崇高的外衣,她毋宁死。
不过多批判自杀者也不纵容自杀行径是社会道德的一部分,她的死就像在所有观众胸口开了一枪。当她将自己锁进另一段婚姻的衣橱之中,她的灵魂也走向了死亡。毁灭,是人在战争里中弹,没有当场死亡,子弹留在肉体,随着血流和肌肉在体内继续破坏,突然有一天,成了致命一击。凯茨倒在了尊严之战的战场上,她的灵魂复仇性地带走了她的爱人。爱情就此成为永恒,成为她唯一的墓碑。无法跟一生挚爱修好,也无法回到她伪装出的幸福婚姻,两个是的冲突造成了她的命运。她不能忽视内心的呼喊,活在装模作样里,依靠转动金色的婚戒惶惶度日。她的深情是桩悲剧,死亡成了她的最终审判。
每一个舒缓优雅如花瓣绽放的镜头,每一处充满高贵风情的复古场景,都是导演和作者精心演绎的阴谋。他们用精妙的手势插花,将水晶瓶的玫瑰放在古希腊柱式般的高台上,为的是最后将花瓶狠狠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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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与占》是一部出色的改编电影,出色源于导演和作者的通力协作。不去演绎生活,而是把生活搬进取景框,是新浪潮导演的诉求。尽管《祖与占》表现的是旧时代的法国,特吕弗依然通过不断探讨和尝试,尽可能还原了时代舞台。终究,故事还是围绕婚恋与家庭,还是在讲述不同价值观的人的生活选择。
两个男人,既是绅士也是浪子,影片没有演示他们各自的家庭。他们长期旅居,与家庭保持着书信联系,往来如度假。他们的家庭观念是理想化的,同家庭的维系是松散自由的。男人来到社会,就应当塑造自我施展自我。绿蒂和凯茨都不同,绿蒂归顺于古老庞大的家族,满足同父亲相伴;凯茨不断规划着理想化的家庭,选择终身的朋友,亲自教导子女,控制着她的丈夫。每个人都曾那样幸福,小说中这样写道,“生活就是一个假日接着一个假日”,天堂般的日子!但不长久。
男人还是要回到家里,由于长时间在外,之于家庭生活的细节,他们并没有发言权。无论打扮的多好,男人仍旧很难一下想起衣柜里有多少条领带。女人也不可能一直依附男人,绿蒂有些艰难地走出古堡接受婚姻接受新家庭,凯茨则发现了她无法彻底控制爱人的心。一男一女共舞人生,总要交换位置。男人瞄准将要踏出的每一步和周围想要抢走舞伴的同性,女人垂下眼帘照顾自己的裙摆和两人的背后。谁也不能当别人的主人,另一个人的手能握在手心里,也能抽离出来。命运的舞曲不会因为两人的错步争执而停摆,踏出的每一步都不能退后重来。导演细致地展现了法国人的风情,体察他们不同的心理、举止和言语,几个角色的生活本身就是艺术。他们都想主导,不肯放手迁就他人,小的不合虽被时间压抑,却酝酿成了矛盾的导火索。个性与共性不相协,人与人的关系就陷入两难。角色间的苦缠不是无意义的消磨,是不可说数的心酸。幸福与悲哀总是并存的,爱与恨也是。激烈的投入,必然换来强烈的反噬,近看生活无常,远看自有因果。假设的挽回与补救,并不存在,每个选择都是无法重复的。
法国人喜欢用实证来教育人,不探讨是非,不玩弄逻辑,单靠熏陶,法国人写的寓言故事是是最有意思的。故事浪漫也罢,悲情也罢,总有一种最贴合人类本能思想的精髓,去打动每个入戏之人。这是法国电影艺术的独特魅力,不像意大利的新写实派那样张扬不羁,也不用英国式的黑色幽默摧残观众的智慧。悲剧本身就是种力量,是美好强盛的生命的夭亡,是一种不必多加揣测的定局。《祖与占》最打动人的,就是这股实证精神的单纯。实践对生活的期望,在失望中滑入毁灭的河流,本来平常的恋爱,由于深入灵魂的演绎,变得刻骨铭心。随着凯茨踩下最大的油门,演员连同观众都坐上了那辆死亡轿车。顷刻之间,他们跌出游乐场,而巴黎这座人造天堂,依然对世界敞开着。电影并没有帷幕,灯光亮起后,人们的思考与感动,不需要一个额外的结束。
特吕弗完成电影拍摄时,小说作者已作古。他实现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每个看过的人都会爱上写出《祖与占》的作者。这份长久身后的爱,都源于人们不耽于悲剧性的一瞬,源于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大胆向往。
6 ) 她一个人
他们两人
什么是幸福呢?对朱尔与吉姆来言,分享对文学、艺术的热情和理想爱情的憧憬,就是在追求幸福。影片一开始便交代了两人把对方视为另一个自己的亲密关系。刚认识的女孩在出租车上问“吉姆与朱尔?”“不,朱尔与吉姆!” 吉姆纠正说。
塞万提斯给了堂吉珂德一个忠实的仆人,任他不断冒傻念头做傻事,帮他收拾残局。但《堂吉珂德》实则一本关于理想的理想化小说,现实中基本不会有这号人。朱尔与吉姆把他们的关系定义为堂吉珂德主仆,是特吕弗告诉我们,这两人身上有理想主义的东西,他们皆视金钱为粪土。
一战爆发前,巴黎的知识分子和咖啡馆文化异常繁荣。德国人朱尔与法国人吉姆就是那时认识的。他们整日在咖啡馆谈论小说、戏剧,说莎士比亚、毕加索,读自己写的东西给对方听,一起幻想着如希腊雕像般美的女性出现。(他们看了朋友在希腊摄影中的雕像幻灯片,被她们的美吸引,立即来到亚德里亚海边,找到那尊至美的雕像。)
我羡慕他们的友谊和他们对文学、艺术、爱情的完美追求的态度。这种态度在今天似乎已经消失殆尽。我们都是终日忙忙碌碌,见面能打个招呼就很不错了,谁还舍得花上半天甚至一天的时间谈论子无虚有的玩意呢?即便谈文学说艺术,又有谁还真耐下心去谈说的确关乎人心灵的作品呢?更不要说爱情。我们期待中的爱情,早就成了有钱有势人又好看的白马王子或白雪公主。
可是,他们俩却是那类几乎已经消失的人。不久,他们遇到了另一类差不多已经消失的人——如雕像般美的女神凯瑟琳。几乎是在同时,他们都爱上了她。他们三人在一起,度过了年轻、单纯的岁月,生命无比自由、狂野、纯真。
她一个人
凯瑟琳一出场,特吕弗便用各种正面侧面特写将她的美与前面希腊雕像的美做对比,让人疑惑女神般的高贵冷漠怎会降临在一个肉身之上。事实上特吕弗特别迷恋凯瑟琳的扮演者珍•摩露。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恰如朱尔与吉姆一样,立马心醉神迷,爱上了她,并当场将《朱尔与吉姆》的剧本交给了她。而电影开拍前,特吕弗已与珍•摩露一起在她的一个别墅呆了一段时间。他们身边,还有摩露的前夫理查德。特吕弗被理查德拒绝时尚、游戏人生的态度吸引,恰如影片中朱尔与吉姆互相吸引一样。——这段旧史,大概也是影片上映后能大获成功的一个原因吧!
凯瑟琳在影片伊始简洁如诗的独白——你说:我爱你/我说:等等/我本要说:带我走/你说:走开——告诉我们影片必是首关于爱的挽歌。事实上片子前一半浪漫轻快的步子里,也有对爱情必会挫败、生命定会伤痛的伏笔(凯瑟琳毫无征兆地跳下塞纳河,在火盆中烧信不慎烧着自己的连衣裙,随身携带硫酸)。
一战爆发,朱尔与吉姆失去联系。待有了通信,朱尔已与凯瑟琳结婚并生了一个女儿。吉姆又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已经不当朱尔是其丈夫的凯瑟琳又爱上了吉姆(凯瑟琳一开始的情人就是他,她曾数次拒绝朱尔的求婚,但在某刻被朱尔身上脆弱单纯的气质吸引而爱上并嫁给了他)。可是浓情不久,凯瑟琳却又试图与朱尔欢情,吉姆忍受不了,决定回到巴黎老情人的怀抱。
不要因此斥责凯瑟琳为荡妇。她只是太脆弱敏感又想爱情的绝对平等。无论和朱尔还是吉姆在一起,她都有过背叛,那是因为她感到受了冷落,被爱的人遗忘在了角落。事实上她又与朱尔打情骂俏,也是因发现吉姆对她允诺的离开巴黎老情人并没有兑现,他们仍有来往。她选择出轨是因这样可以扯平,并希望着双方可以忘记不愉快,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的可能性当然很小。凯瑟琳在和吉姆的通信中,因情绪太过激动,信件要过几天才能到达对方手中(他们说好不打电话),而将好不容易怀上的吉姆的孩子又打掉了。
影片最后,吉姆对凯瑟琳说在她读的一本书里看到她写的幻想和一个陌生人做爱的纸,并告诉她自己准备和老情人结婚。凯瑟琳听后悲伤地说:“那我呢?那我呢?”随后,她向朱尔含笑告别,并在朱尔的注视下,一边流露高贵神秘的笑,一边平静地将载有吉姆的车开到了河里。寂寞的朱尔,只捧回两盒骨灰。
诚如有些评论所说,特吕弗在这部影片中没有放入明确的道德观念。但这部影片留给后人的最大意义,可能也正是这种混乱了道德观念的一段友谊、几段爱情,而它们,皆因与这个叫凯瑟琳的如谜一样的女人有关而愈发迷人。
在这部电影中,特吕弗不喜欢拖泥带水,人物介绍和一些过渡情节都是用快速剪辑代替,对于三人之间情感变数的描写则放慢了节奏,凯瑟琳驾车自杀也没有传统制作中那样过多的铺垫和刻画。总体来说,是一种“新浪潮式”的观影经验。
这是世间最伟大的3P电影。特吕弗拍这本原本不太可拍的小说,可以作为文学改编的典范案例。罗歇原著枝蔓之处大刀阔斧地砍掉,却又在原本故事大纲似的原著基础上编写饱含细节的对白。场面镜头为主,对话场面非常用心,定格及变焦都很精彩。尤为难得的是老电影片段的插入。
我最喜歡你的頸背/唯一看不見我在看你的部位
或许正如特吕弗说的那样 在爱情方面 姑娘们都是专业人士 而男士们都只是业余爱好者罢了
特吕弗把快乐拍得那么快乐,悲伤拍得那么悲伤,绝望拍得那么绝望。每个人都无法放手的爱情注定会是劫难。音乐好。
新浪潮早期的女性角色全都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神秘色彩,因为她们代表了男导演对于女人的理解无能。
她可以因为你们对女人狭隘的偏见而纵身一跃,不畏世俗只跟爱的人在一起。她确实绝情,只有你不为我伤心时我才伤心,所以从始至终凯瑟琳都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自己那份爱情。爱情只属于女人,男人只是附属品。
我们只是无法把握彼此的爱的零点与沸点
近乎荒诞的三角关系,但我们丝毫不觉得虚伪,丑恶,淫秽,非道德。为什么?因为世俗才是虚伪,丑恶,淫秽,非道德的。追求真爱的人无罪无畏。
你遇到过的女人太少,我见识过的男人太多,平衡一下,也许可以成为一对~
这是我所见过最深的爱和依恋的一种,它不是一对一的关系,它是一段属于三个人之间的爱,那种不停留于性爱与占有的关系,它是一种游移活动的生命体本身,一直在寻找最适合的寄居体。而他们,所作出的种种选择,都只是出于追随爱这种生物本身。
三种爱情观,祖代表着绝对的忠诚,我爱你,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占代表着爱情中的理性,我爱你,但我会做最正确的决定。凯瑟琳代表着爱情中的欲望,我要爱、要自由,我可以爱很多人,每一次我都是全心投入的。若你不爱我,我宁可选择死亡。法国电影里的三人行真迷人,好多台词都好喜欢。“我最爱你的地方是你的后颈,因为那是你唯一看不见我在看你的地方。”
说实话,看的第一部新浪潮王将特吕弗的经典,感觉不咋的。也不过就是几个定格和fast zoom,故事虽然女权,但并不像是特吕弗的本意。反正看完我特烦这个女的,自私任性善变不负责任,可能是演得好我才这么烦她。但是要说从她的身上体会出生命的活力,恕不奉陪。反正我对所有爱情片的看法基点就是负数,原谅我对爱情这个东西的微弱兴趣。整个片子让我感觉最好的大概就是女主角女扮男装走在街上的那一两分钟镜头。后来Six Pence None Richer把这部电影的经典镜头翻拍成他们大红大紫的"Kiss Me“那首歌的原版MT
《茫茫黑夜漫游》中的马德隆姑娘枪杀了罗班松之后跳下车去,与朱尔和吉姆中的凯瑟琳一样凛然,驾车载着爱人走向死亡。以及,巴黎野玫瑰。文艺作品中,你不爱我毋宁死。过不完美的生活毋宁死,不要苟且度日,不要在让步中度日。
原谅我,首先是对这种以女性为主游离在两个男性之间故事向来嗤之以鼻,其次,特吕弗也好戈达尔也好,对于新浪潮,我的审美是无法接受的,再者这种文艺电影已无法调动内心的内啡肽和荷尔蒙,所以,文艺电影要少看,要精看,因为会产生疲劳。
天呐朱勒,我不相信会有人可以这样爱人。让我们把自由推向极致,看看会怎样吧。原来在极致的自由中,每个人都不自由。
越来越讨厌这个导演和这个电影,迂腐透顶
他們愛的其實是她所象徵的自由。可到了最後,Jules竟然因為離開她、Jim也因為她離開而如釋重負,重拾自由。多麼諷刺,多麼可悲。這多半是因為她雖然不接受任何束縛,卻沒有主心骨,沒了束縛就無法自立,必須通過對他人的愛縛,自我才得到支撐。兩位男士如弱柳柔荑,甘受纏縛,愛之適足以害之。
特吕弗代表作,也是他最有反叛精神的新浪潮作品。①"两男一女三人行"经典,超越道德,自由,狂野,宽容,暧昧的关系,仿若乌托邦;②文学性的大段旁白,对爱情的探讨深邃,隽永;③形式上大胆随性,快节奏剪辑,跳切与纪实性长镜头相结合,对定格,画面分切的独特运用;④我们玩弄生命的泉源,却失败了。(9.0/10)
她不特别漂亮、聪明或真挚,但她是个真女人。而她,是我们都爱的女人… -You told me"I love you" -I said"wait" -I almost said"Yes" -You said"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