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的时候左边坐的是一位德国阿姨,看完之后她问我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她没有太看明白。 我几乎哽咽着跟她说我很感动,我只是想到了10年20年后的自己。
40岁的女人可以做什么的?金敏喜在片中提供了一种可能。
她好像有着幸福的婚姻,她总是重复着”相爱的人就应该黏在一起“。同时也重复着”我也想住在你这样的房子里“。但最后的最后,我们都不知道她自己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也从来没有把她口中的爱情具象化。
是平淡吧,我猜。她逃离的是那些婚姻日常里的平淡。
前两个男人的出现,我们大部分的时间只看到他们的后背。直到最后一个男人,也就是女主大学时期的男朋友。镜头给了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
显然,最后一次,她是为了找这个男人,这个总是在电视节目上滔滔不绝的男人。
这一次,她的话没有讲完,她逃开了。她逃开的是什么呢?是那些过了很久还在翻滚的年少记忆吧。
影片的最后她看了一场看似平静的电影,然后离开。
我也是。
愈长愈大,我们可以怀抱的世界也愈来愈广阔,可是那些少年的心事,吵闹,无理,肆无忌惮的真实也都渐渐逃开我们的怀抱了。
作者:Jessica Kiang (Variety)
译者:csh
译文首发于《虹膜》
三座渺远的山峰;三位相识已久的女人正在与彼此闲聊;三个自以为是的男人,滑稽而令人厌烦地闯入画面,我们只能从身后看着他们。这位多产的韩国艺术电影大师洪常秀,也曾处理过颇为有趣的、具备内在节奏的「三联画」。但是,他似乎从未采取过如此轻柔的、讽刺性的女性视点。此外,他也很少像这部《逃走的女人》一样直截了当。在这次柏林电影节的竞赛作品中,这可以算是一部迷人的小品。 距离洪常秀上一部面世的作品,已经过去了两年的时间。考虑到他的平均创作速度,这可能相当于其他任何导演十年的空白。人们可能会期待某种更为丰富、复杂的成果。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呈现时间与记忆的时候,通常采取的是不稳定的、莫比乌斯环式的结构,而出人意料的是,《逃走的女人》采用的是线性结构——不过,这位因挑衅而吸引特定审美趣味的导演,并不一定会因为这种可识别性,获得一批新的观众。任何在《寄生虫》之后突然投身韩国电影的观众,都会在洪常秀的作品这里碰壁。
金珉禧再次出现在了这部影片中,她是洪常秀银幕外的伴侣、银幕上的搭档,以及他上八部影片中七部作品的合作者(她还凭借那部惊人的《独自在夜晚的海边》,赢得了柏林电影节的影后)。在《逃走的女人》里,她扮演了一位满足的已婚女人,但是,她的生活可能有些乏味。她花了几天时间,拜访了自己的老朋友——五年以来,这是她丈夫第一次陪她拜访老友。这位友人(徐永嬅饰)住在首尔的郊外,所以她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相见了。她们小聚了一场,还带上了老友的室友(李恩美饰)。她们一边吃着烤肉,喝着马格利酒(一种乳白色的、略带些气泡的韩国米酒),直到一位邻居打断了她们,他请求三人不要再喂养那只当地的流浪猫,因为他的妻子害怕它。
接着,金珉禧拜访了一位普拉提教师(宋宣美饰),她迷恋着自己的邻居,同时还有一个烦人的、仰慕她的诗人。她在醉酒后与他上了一次床,结果他便一直纠缠着她。金珉禧遇到的那最后一位女人(金玺碧饰),嫁给了她曾经约会过的、那名成功的小说家。他想为过去的摩擦而道歉、纠正当时的错误。在呈现这一切的时候,洪常秀使用了他那标志性的、反传统风格的技巧。他那些自由的技巧足以表明,人们对于决定机位和拍摄方式的那种正统美学,已经感到不耐烦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反传统风格的技巧本身,也成为了一种风格。在拍摄了两部黑白小品——《江边旅馆》(2018)与《草叶集》(2018)——之后,洪常秀的摄影师重返彩色的极简影像。但是,这一次的「彩色」也只包含了很少的色彩,我们可以在厨房、办公室和起居室看到它们,这时洪常秀呈现的大多是静态的双人、三人镜头。在那种干爽、平坦的日光下,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清新而洁白。我们只会在段落间的过渡期听到音乐:那是一首伤感的小曲,听起来有些失真,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洪常秀表示,这是他在手机上创作的。此外,他那标志性的、粗粝的变焦推镜也随处可见,但是,在这部影片中,有一个镜头尤其令人印象深刻:老友的那只猫恰巧来到了镜头中,它迅速地梳理了一下毛发,接着便长久地直视着摄影机,但却不为所动。最终,它怠惰而夸张地打了一个哈欠。
与洪常秀以往的影片一样,这种极简主义的呈现方式,邀请我们去解析影片情节的复沓以及各种交叉呼应。例如,金珉禧在那三个女人身上,看到了三种潜在的、不同版本的自己——一个嫁给了她的前任,另外令人生活在她有些羡慕的环境中。(「我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在两个不同的家中,她如此叹息道。)你与洪常秀之间的互动程度,可能取决于你是否愿意玩这个小游戏,是否愿意为那些最细微的巧合提出解释,并观察这些阐释是否适宜。
称它为一部女性主义电影,可能是有些危险的做法——洪常秀在进行自我指涉的时候实在过于严厉,他可能不会期待这样的赞美。他狡猾地将自己的阴影置入影片之中,化身为所有画外的(男性)作家-导演的角色,化成那些从事创造性职业的前任、丈夫和情人。这些人都非常关注自己是否成功。(「他活该失败,」金珉禧在谈及永嬅的前任时说。「这可能已经发生了。」她平静地答道。)
但是,这部影片确实对女性很感兴趣——它也通过一种微妙的、讽刺性的方式,排斥了男性的存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兴趣确实不同于他以往谱写的回旋曲。可以说,在这种好奇心中,携带着一种顽皮的、在化妆室中窥探的渴望,这代表男人们想要获知,当自己缺席的时候,女人是如何谈论他们的。但是,这显然不是全部。女人们还谈论了食物、灵肉的二元性,以及奶牛们拥有明亮双眸的原因。在她们的交谈中,我们可以听到各种不同的、有机转换的内容,它们时而深刻,时而私密,时而又全然空洞。
这种看似随意的氛围,要求女演员们毫不费力地表现出自然主义的姿态,而她们也都做到了。金珉禧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一场电影,或是身处某个完全不必要的、却又绝非平淡的场景中,独自看着自己的手机。或许与此前的一些洪常秀作品相比,金珉禧在这部影片中的角色,可能显得相对苍白了一些——但是,看着上述的这些活动,仍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在2004年,洪常秀创作了一部名为《男人的未来是女人》的影片。但是,正是这部轻巧的、令人愉快的《逃走的女人》告诉我们,那「未来」恰恰就是「现在」。
看似极松散的几个场景,有隐有现、半明半暗地讲了一个颇紧凑的故事。
表面上女主(金敏喜)是一个对婚姻极为满意、好不容易从自己的幸福里抽身出来看朋友的女人。她连续三次,对三个不同的对象重复一段同样的话:我和丈夫关系极好,每日形影不离,结婚五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分开。但是在第二段中宋宣美问女主是否爱丈夫,女主竟然答不上来。她迟疑片刻,然后含糊其辞地说:“不知道。这种事情不好说。我只要每天能感受到爱就行了”。每天感受到爱究竟是谁对谁的爱?是她对丈夫的爱吗?是丈夫对她的爱吗?如果是前者,那么宋宣美的问题她为什么答不上来?
到了最后一段,我们才发现女主的感情生活似乎并不像自己宣称地那么美好。她曾有一个前男友(权海饶),但疑似被另一个女人(金玺碧)插足抢去了这个如今十分显贵的潜力股。此事发生以后女主突然完全退出了从前的朋友圈(金玺碧说其他朋友她都常见到,唯独多年没见过女主;而且她在陌生地场合突兀地上来道歉,可见当初金敏喜是突然完全退圈,根本没给他们解释的机会)。那个突然逃走的女人,原来就是当年的女主。
接着女主和金玺碧谈了一会权海饶。金玺碧说权海饶从一个不爱言谈的人成了一个演说家,“把同样的话一点不变地反复说那么多遍,多假啊,那怎么可能是真诚的呢?”她并不知道金敏喜逢人就一字不变地摆一遍“五年形影不离”论。多假啊,那怎么可能是真诚的呢?谁想这段批评权海饶的话恰好戳到了金敏喜的痛处。
经过这一番打击的金敏喜接着见到了前男友,她想云淡风轻地打打旧情牌,可对方的毫不在意令她处处落在下风:
金:“你给我打过电话吧?”
权:“哦,是呀,很久以前了。(我都不记得了。)”
金:“你以为我是为你而来的吧,其实并不是。”
权:“不是吗?不用放在心上。”
金:“你讲个不停,那些话真诚吗?这样不行的。试试停下来吧。(这是在规劝对方,还是在规劝自己?)”
权:“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金:“我倒也不是很在意。”
权:“那你为什么要来?”
完全败下阵来的金敏喜只好和当年一样落荒而逃。她应该逃向哪里?照理说是她那“五年形影不离”的极为完美的现时生活。可她完美的生活里究竟有些什么?我们明明听她说了又说,竟完全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我们知道她开了一个花店,但是没有客人,每天坐在店里无聊极了。是了,那才是她的生活。
这个急于从尴尬和失败中逃走、奔向那种生活的女人最终选择了折回电影院,再看一遍之前的电影。于是我们知道,她其实无处可逃。一再重复的虚构(电影/据说“五年形影不离”的完美婚姻)是她最后的避难所。
而洪尚秀又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讲这种男欢女爱、自欺欺人的故事呢?
“把同样的话一点不变地反复说那么多遍,多假啊,那怎么可能是真诚的呢?”
而我们又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看这些故事呢?
是否真实的生活也让我们无处可逃,唯有电影是我们最后的避难所?
何为女性主义?何为女性主义电影?引用戴锦华的话,女性主义最重要的力量是在于我们尝试朝向世界,看向主流社会当中种种边缘的弱小的另类的人群,去看到他们的生命所具有的提供给我们的,不论我们是主流人群,不论我们是主流社会,不论我们是强国,不乱我们是富国,我们要看向世界的弱小群体和各个角落,我们经由女性看向形形色色像女性这样的曾经被指认为他者,被放逐在文明之外的人群,看他们的创造,看他们的累计,重新发现他们对于人类的资料性的价值。
没有人能抗拒洪常秀在《逃走的女人》里美妙而冷冽的讽刺。
他用这种方式将所有的丈夫、情人和情场老手都赶到了边缘,或者更确切来说,将他们都隔离在了门外的楼梯间。
男人们虽然没能在这场姐妹情深的大戏中现形,女人们也终于可以不必生活在男人们的凝视之下,
但他们依然构成了一道奇特的宛如幽灵的风景线,并且时不时地在影片中闪现(背影或是暗中躲藏,门前或者远远的身影,抑或是,远行的丈夫)。
虽然洪常秀的电影越来越有其局限性,越来越女性化——
他眼中从此只有他的缪斯女神、他的女伴——光芒四射的金敏喜,
但洪式经典主题——男人的意志不坚和懦弱——并没有完全从影片中消失:
这该死的男性气质仍在那儿骚动,但是以一种有些怪诞的抽象的方式呈现出来(片头的农场里可怕的公鸡、虽不在场却明晃晃在那儿打扰女主和她朋友聊天的前夫),
它被封锁在一个新世界的门外,确保了两个永远不可调和的世界的决裂——
男人的世界和女人的世界——在这个新世界中,那个令洪常秀的女演员们不断被灼伤的情感小剧场终于被悬置了。
自从《独自在夜晚的海边》(2017)中女主彻底的逃离开始,洪常秀的电影中就弥漫着一种新的忧郁——
一种压得人无法喘息的忧郁——它源于对离别、抽离和遗忘的沉迷。
然而这种无声的忧郁虽然让人陷入一种符合韩国国民性的追思情绪和一种难以名状的丧失感里(韩国人称之为hàn),
却丝毫不意味着一种死寂又肃穆的疏离感,也不意味着洪常秀步入迟暮之年的心声。
相反,它为洪常秀开启了一种新的抒情形式,越来越克制、越来越低声呢喃,却也越来越动人心弦,导演正是透过这种震撼人心的脆弱感来讲述自己最新的故事。
他的影片中这种关于隐退和谨慎的追寻(《草叶集》(2018)里咖啡馆中美若芭蕾的静置,以及《江边旅馆》(2018)中苍茫的白色或是消逝的地平线)
与其说是一种间离或是升华,不如说是一种回归自我,一种来自深处的絮语和一种对于作品本身的深挖。
《江边旅馆》中,年迈诗人的衰亡和两个闺蜜之间的故事里蕴含着两股力量,
这力量不停地将一个关于迟暮的故事推进成一首涌动着无限生命力的轻盈暮曲。
影片中最美好的理念之一,便是旅馆周围一片雪景,既提醒着我们即便是在这样的一场逃逸中,
洪常秀的电影中也从不缺乏生命力(比如《草叶集》中肆意蔓延的背景植物或是《逃走的女人》里的那片大海),与此同时,又象征着一种暂时的搁浅。
《江边旅馆》中两位女友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地平线上,让人想起洪常秀影片中的一个标志性镜头——
《处女心经》(2000)中,首尔空荡荡的大公园里,人影消失在冰天雪地的地平线上,绚烂的开头(导演最初作品中宏大壮观的形式)
和尾声的暮光(一种近乎虚无的结构和不时的幽灵般的闪现)营造出一种高度的美学冷淡,
作品中关于结束、逃逸、衰老和青春的描绘,使其在周而复始和明显的断裂之后完成了自己的延续性。
《逃走的女人》完全围绕着金敏喜所饰角色一一拜访的女人们展开,那些女人是强大的,同时又是边缘的,这标志着洪尚秀电影轨迹中一个坚决又自然的转变。
他后期的几部作品中已经通过一个个犹如金钟罩和气泡一般交错又独立的空间——
酒店房间、闷不吭声的蚕茧、悬置的远景,以及那些隐匿在若有似无保持距离的表演之下的声音(想想金敏喜在《草叶集》的小酒馆里偷听和展开的对话)来寻求一种庇护。
而这次的转变,可以说是洪常秀最终极的避难所。
那些小团体被打散了——至少不再有《你自己与你所有》(2016)中的狐朋狗友和艺术家们的激烈与嘲讽——
而洪氏影片中唯独没有改变的,是那柔软而强大的姐妹情谊,而这种情谊在《逃跑的女人》里发挥到了极致。
导演的这个避难所也可以说是金敏喜的避难所,一个逃逸女人的形象——
尤其是在《江边旅馆》中——也和她的私生活有所共鸣(在她与导演洪常秀的绯闻曝光之后,金敏喜曾一度被韩国电影圈下了禁令),
这或许也解释了那种甘美与幻灭扣人心弦的融合,而洪常秀的电影像是悬置在了这种融合之中。
《江边旅馆》中的雪景犹如一支穿心利箭,营造出一种令人震惊的似曾相识之感:
金敏喜的逃逸画面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另一个故事、另一场逃逸——
《处女心经》中女主角李恩珠2005年的自杀,这可能是洪常秀所有作品中最隐秘最深处的难以愈合的伤痛。
一个个美丽的身影消逝了,洪常秀最新的几部电影中那沉默又骇人的力量,与其说源自于某种死亡冲动,
不如说是来源于那些暗黑的灼伤、鲜活的阴影和那些逃逸的女王,她们在自身的空洞里绚烂地燃烧。
《逃走的女人》,片名本身就值得玩味:逃走的女人是谁?她从什么之中逃走了?
影片故事以女主人公嘉米的行动路径和视角,主导并展现了三段女性密谈和女性情谊:丈夫出差,嘉米决心前去拜访自己的朋友:第一位是一位刚经历离婚的姐姐,第二位是一位独立单身的舞蹈老师,第三位则是在咖啡馆偶然碰见的“情敌”,她曾经夺走了嘉米的前男友并与他结婚,嘉米因此告别原有的朋友圈,音讯全无。至此,谜题似乎得以揭晓,嘉米就是那位“逃走的女人”。
同时,在这三段故事中,女性似乎成了绝对意义上的“主角”,她们暂时逃离了“男性的影响”:她们谈论男性、婚姻和生活,通过她们的叙述,女性似乎扭转了惯常的话语权力关系,男性被完全排除在外,被置于被叙述的被动地位;这些关怀女性生活处境、情感、欲望的声音,一定程度也呈现并构建了女性的主体性。
此外,影片对空间和镜头的处理,也体现着女性在这部影片中主导视角和绝对地位。劳拉·穆尔维在《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一文中指出,视觉快感的产生呈现出性别差异和权力关系,在男性“窥视快感”产生过程中,女性形象被物化为欲望对象,成为被看客体。而在影片中,在嘉米拜访友人过程中,每当男性出现并介入之时,他们无一例外都被隔绝在“门外”;与此同时,当男女性共同出现在镜头之时,导演刻意安排影片中的男性角色背向或侧向镜头,女性则面向镜头,导演常用的固定镜头拍摄手法,使得镜头并没有接续代入双方观看的“视角”,由此,女性似乎得以摆脱作为男性角色凝视对象的存在:“我们只看得到女性的表情、神态,跟随着她们的喜怒哀乐而变化,也更站在她们的角度来思考问题。”[1]如此刻意的二元对立处理,似乎塑造出了与传统父权主义相反的权力关系,女性以其警备和排斥的姿态,主导并守卫着室内那一方绝对的女性领地和女性空间。
在构建女性主体、“逃离”男性影响之后,女性之间相互支持的感情联结、女性情谊的力量,似乎也得以发展起来。
“女性情谊”/“姐妹情谊” (sisterhood)最初源自女性主义运动,通过美国女性主义历史学家吉娜维斯对这一概念的概括可知[2],“女性情谊”意在强调女性内部互相关怀、互相支持的团结关系,以对抗父权和男权、争取女性权利。以嘉米拜访的第一个女性友人永顺姐姐为例,通过对话,我们得知她刚经历离婚,用赡养费在偏远但环境不错的郊区买下自己的房子,和一位女友同居,过着互相照顾、平静适意的生活;她们出于善心喂养附近的流浪猫,导致流浪猫聚集,男邻居上门以“妻子害怕、人更重要”为由请求她们不要再喂养,甚至将这些猫咪称为“强盗猫”,而永顺的同居友人则坚持认为,这些猫咪的吃饭和生命也同样重要,对她们来说,它们就像孩子一样。在交涉过程中,她语气诚恳且不厌其烦地再三解释自己的缘由和立场,同时致以歉意,希望得到谅解;男邻居的姿态和语气则表现得愈发不满和焦躁,不时发出无语的干笑。同时,因画面中男邻居个头较高,在男女二人对峙的镜头语言里,显示出男邻居咄咄逼人的气势。双方争执不下之时,嘉米和永顺走了出来,此时画面转变成个体男性与三位女性群体的对峙,永顺了解情况后,平和地再次向他说明立场:“只要喂猫不犯法,我们就打算这样做。”画面里,男性的怒意在暗涌,女性的平和则像水一样,以柔克刚,包容着男性的愤怒,同时也让他无从发作,最后只好“落败而逃”。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看作是女性结盟、团结一致、相互支持的力量的一次小小胜利。此外,嘉米夜宿永顺家时,得知邻居小女孩因为家庭问题时常在夜里出门抽烟,永顺也会时常提供陪伴和宽慰。从这几段故事中,我们都能看到女性情谊自发的温柔力量。
然而,在这部以“逃走”为名的电影中,女性、或“女性情谊”,真的可以完全摆脱男性中心的“法网”吗?
在影片中,男性虽被挡在门外,他们却以话题的形式得以进入女性的私密空间,她们与男人之间的婚姻或恋爱成了共同的、无以免俗的话题:在嘉米的第一段拜访中,她们谈论永顺姐姐的“失败”婚姻,谈论分手的“难受”,同时还要赌咒一句——那个男人“活该要一败涂地”;在第二段故事中,单身独立的舞蹈老师,也半推半就地向友人谈论自己年轻执着的诗人追求者,以及她与优秀稳重的建筑师之间的暧昧关系;而第三段对话中,嘉米与抢走她前男友并顺利进入婚姻的“情敌”偶然相遇,两人在男性身上的竞争和胜负,也使得她们的关系充满象征意味。就像张爱玲在《有女同车》中写到的一样:“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当男性的追求与恋慕、婚姻的认可和缔结,同样被女性当作谈资和成就的一部分之时,有意无意之中,女性经验的叙述似乎也分享了父权社会的男性经验和价值取向。“问题并不在于男人从男性角度来观察女人, 而在于所有的社会成员——包括女人从占主导地位的男性角度来看待女人。”[3]当她们要从男性认可中获取成就感、获取自我实现的满足感之时,女性的主体性同时被消解了,“女性情谊”的神话似乎也出现了裂痕。
嘉米自身的生活和婚姻现状,也说明了问题所在。她要一直不厌其烦地跟友人重复强调,她和丈夫结婚五年“一天都没有分开过”,以此获得女友难以置信的惊叹。而当女友问她是不是真的爱自己的丈夫之时,她迟疑了,回答变得语焉不详:“不知道,怎么说呢,那不是能证明的东西……我每天都能感受到:‘啊,这就爱啊,这是被爱的感觉啊’,这样就够了”。她心甘享受“被爱”,她无法肯定自己自发的爱,也就无法肯定和认同自己作为独立主体的存在。这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她对自己的生活不甚满意,她虽然喜欢花,开了一个花店,但是她的花店没有客人、没有事情做、很无聊;在听到友人谈论自己的工作时,嘉米表示自己“也想找些事情做”,但她认为自己的“兴趣太多了,很难专注于一件事上”,最后女友只好宽慰她说:“反正你也不是一个人过。”——反正你也不是一个人过,反正你还有婚姻可以依附,反正你有美满婚姻的神话,反正你可以从“神话”中获取自己的存在和意义——嘉米对自己“兴趣”的迷茫,可以就王安忆《弟兄们》中老二的结局进行互文式的理解,老二“一直在调动工作,调动来,调动去,始终不能满意,调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要什么了。”失去了自我和主体的“女性”,“剩下的只是混混沌沌的无名的‘惆怅’”[4]。
洪尚秀以其一以贯之的对两性的揶揄,使得影片出现了一种反讽的症候:处处刻意的男性排斥,实则预示着“无法摆脱的”男性影响的时时在场,“逃走的女人”,以及她们之间理想而稳固的“女性情谊”,或许只能是一种乌托邦式的幻影。
然而,“具有乌托邦性质的姐妹情谊,最大的意义在于它即使不可能,却的确为女性主义所必需。”[5]如果“女性情谊”的神话将会被消解,女人无法完全“逃离”,那么个体女性将要如何自处?
影片结尾或许提供了一个思考的向度。嘉米再次面对前男友,第二次下意识地、被动地“逃走”了。但在影片最后,她停下脚步,回望,转身,回到影院,重看一次电影,此时影片由先前的黑白画面变成彩色。这或许可以看作女性寻求自处的隐喻,如果女性无法从男性话语和男权社会的影响中完全遁逃,那么,女性主体和女性情谊的实现,就绝对不会是完完全全的“逃离”,而是直面、共处,勇敢应对。
[1] 林彦君,《道你我之间的无尽温柔:〈逃走的女人〉中的女性形象分析》,《视听》,2021年3月。
[2] 汪民安主编,《文化研究关键词》,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137-139页。
[3] 张京媛,《解构神话——评王安忆的〈弟兄们〉》,《当代作家评论》,1992年4月。
[4] 张京媛,《解构神话——评王安忆的〈弟兄们〉》,《当代作家评论》,1992年4月。
[5] 汪民安主编,《文化研究关键词》,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137-139页。
4.5 #Berlinale70导演奖,缺失的男人、逃走的女人。
刚开始挺平淡,越往后还越咂么出“况味”来了。尤其最后一幕的“意外”偶遇,洪常秀在不经意间中拍出了女性内心的惊涛骇浪。7.5分。电影资料馆2020.12.31跨年场
4.5 某种程度上可以当成是“《之后》之后”来看待,水准也是不相上下的。剧本上真的下了功夫,三组对话展开的过程也是两性关系越来越模糊的过程,男性们被谈论、被隐藏、被各种撅,女人们掩饰着、拒绝着、躲避着,想以海浪的声音让内心平静,奈何海浪本身从没停止拍打海岸。洪尚秀把自己和金敏喜撕成碎片放在电影里,角色每说一句话都让人都让人浮想联翩止不住想笑,跟阿莫多瓦一样都是虚构的大师。变焦出神入化,而咧嘴的猫成了这个手法最重要最奇妙的着力点。
洪常秀越来越自如了。这一次最大的变化是,他潜入到了女人的世界之中。用三段式,一层一层地去戳破女性对于美好爱情的幻觉,戏谑是柔和的,却又一针见血。动物、喜欢吃肉与二楼房客,都意在说明女人需要谎言维持住自我佑护的虚荣;第三段的交谈打破了对男性的幻想,面前的人远远不如眼前的风景或银幕上的影像可靠。于是,在接连不断的逃走后,也终于有了一丝觉醒的意味。
洪尚秀拍电影又多又快,光凭这一点就是个渣男
柏林電影節主競賽 在大銀幕看金敏喜太開心了。金敏喜越來越瘦了,洪尚秀開始搞點幽默啥的了。
洪常秀用动物、味觉打开了我们的眼睛和心脏,多么简单幽默,突然我们看到了一切,听到了同期声录制无与伦比的真实声音,而他的女主角姿态也愈加地猫咪化,在三段式的变奏中悄然变形着(第二段中金敏喜穿着蓬松的长裤蜷缩在沙发上),形成绝妙又神秘的感官体验,看到这样的作品,怎能说电影无秘密。
你想找人述说,却发现到头来只能沦为一个聆听者,因为无论是热烈的,平淡的,纠结的,欣喜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中不亦乐乎。她们谈论着烤肉和水果的搭配,谈论着隔壁家的鸡,她们因为流浪猫和邻居撕逼,她们谈论着存款和新认识的男友,她们用假装厌恶和疲倦的方式,炫耀着自己的一夜暧昧,炫耀着自己美满的婚姻…而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只能云淡风轻地说着我很幸福,然后独自躲在漆黑的影厅里,人生啊,永远都是冷暖自知。
#70th Berlinale#主竞赛。不算是最好的洪常秀,但仍然是一部佳作,大概是他作品中十名左右的中上水准。通过三次不同的拜访,反射出各种各样的亲密关系与两性相处之中的问题。三个段落仍然是洪常秀招牌式的重复与变奏,一些结构性的元素反复出现:礼物、山景、两个女人喝茶/吃饭及聊天、女人与男人在门口的尴尬对话、雨水、苹果、过场音乐(但没有出现在开场镜头里)、以及影像的影像(三段分别是监控、门禁和银幕)。影片有着洪常秀招牌式的变焦推拉,以及拿自己和文艺界人士开涮的小段子,片中拍猫(洪常秀很少拍动物哇)的那个推镜头引发媒体场全场热烈鼓掌也是活久见!感觉洪常秀现在创作心态很好,这种小品式的片子真是信手捻就,拍得轻盈随意,又严谨而精致,并且可能也只有他可以毫不避讳影像的数字感,反而通过变焦等手段将其强
洪常秀-金敏喜组合的日常随笔,但除却这只猫,也不觉得这一部有什么点睛之处,日后还能记住。或许,金敏喜入侵更加彻底了,我甚至能想象这个剧本很多日常,是金敏喜转述给洪常秀的。只是电影节和评论圈一再宠溺这位作者导演,终究到了对逸笔草草之作也过度解释的地步,反倒让我怀念起,前金敏喜时代那个在叙事结构和人物上更用力也更多些玩心的洪常秀。
对他的电影一直没有什么好评价的,但好在他基本上能控制住时长。
老娘累了 都啥玩意儿小聪明 我是猫我就拒绝出现在电影里
4.5洪常秀将重复进行变奏,用碎片般的情节拼凑出一个个“逃离”女人的画像,在电影最后我们才知道谁是那个“逃走的女人”,三次拜访,我们看到了在爱情中兜兜转转的不同女性形象,坚强、独立、敏感、脆弱,她们被爱情所伤害,但并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楼上的邻居、食物、聊天等设置贯穿三段,更重要的洪常秀设置了太多看与被看的机关,监视器的频繁出现,窗户中出现的风景,门的开与关,乃至最后看电影的女主角,都在向观众展现戏剧的精妙,我们正通过电影观看他者的生活,而电影中的主角们也在窥视着其他人来反观自己,原来我并不幸福,在婚姻之中,逃离的想法如影随形,我是否有勇气撕掉幸福的面具,还原爱情的本质呢?在逃离的男人之后真正出现逃离的女人,她看似平静的心情开始波澜起伏,洪常秀也终于将这个现代人的爱恋欲望图景拼图完成了
不好意思我个人真的好喜欢啊啊啊啊啊啊💕
Competition 女性彼此相处的时候都很舒适,但一旦谈起男人/面对他们对话就开始变得无趣,女性也进入或焦虑或愤怒或回避或推拒的状态。洪电影里power永远在男人手里,真的很没意思。但猫还是可爱的。
“男人无用论”,不管是陌生邻居男人,还是年轻的男人,亦或是成熟的男人,甚至连公鸡在女人眼中都没有任何意义的连附属资格都没有的生物#70届柏林第六天第一场
我可以看金敏喜一整天!哪怕是洪常秀那么无聊的日常镜头!哪怕是造型那么糟心的她!然后你还多送了我一个金玺碧,哎呀,太喜欢了。
猫帅,公鸡坏,女人有爱。男人无用且多余,拒之门外。
这几年 我们是在集体参与洪尚秀与金敏喜的大型恋爱真人秀吧
看也行,不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