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我真诚地建议科长不要再拍电影了
一直喜欢贾樟柯电影中的某种诗性,这种东西说不清是什么,但你看到就知道它是。比如《站台》里上一个镜头尹瑞娟在办公室里听着音乐,慢慢起舞,从压抑地轻轻晃动,到最后的肆意舞蹈,下一个镜头就是她穿着税务制服,骑着摩托从县城中穿城而过。如此简洁而又如此充满感情。比如崔明亮在黄昏的旷野里,伴着《站台》的歌声,点起一把静静的火。比如在影片的结尾,暖壶开了,尹瑞娟抱着孩子,崔明亮躺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抱着孩子的女人,不小心睡着的男人——时间对人的改变竟然被表达的如此准确。反观《山河故人》,张晋生从一个穿着光鲜、喜欢新鲜事物的煤老板变成了穿着老汉衫的偏执中年,这样的转变其实很无力,其中最有发挥空间的地方都被一带而过。(最最让人感到不解的是,到乐怎么能如此彻底地忘掉母语,跟他爹都不说中文?难道去了澳洲之后,他爹就不理他了吗?最合乎常理的表达是两个人都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父子二人对话时,父亲说中文,儿子用英文回答他,根本不用拿谷歌翻译来浅显直白地表达冲突,无奈完全可以尽在不言中。)
在诗性表达中,比较有特点的是贾樟柯喜欢拍日常的奇迹,比如三峡好人中的走钢丝,发射纪念塔,比如天注定里的满满的一车西红柿翻倒在地,王宝强在过年的礼花声对天放枪,算是给儿子放个炮听听。还有《山河故人》里的冰河烟花、扛刀少年等等。这些场景,本身就很完整,不放在电影里,拍成照片或者录像,或者直接写成诗,都一样牛逼。这些场景的诗意并不影响拍电影,关键的问题在于,贾樟柯对于日常生活有了疏离,对于人的理解竟然比以前弱了,在讲故事方面出现了问题。
从《三峡好人》开始吧,贾樟柯已经不满足(或者是不能)讲一个完整的故事了,拼贴上瘾,到《山河故人》为止,拼贴已经到了极致,三段年代、三种画幅,还有虽然是一个但明明就是三个的故事……在贾樟柯谈《小武》的文章里,他说希望影片能有种文献性,希望能记录下时代的印记。可能是隐喻的野心过大,而又怕隐喻地不够明显,在后来《山河故人》、《天注定》当中,这种文献性显然影响了故事,沦为了新闻事件的再现,人物和情节都被符号化,失去了灵魂。换言之,当人物不仅是自己,还要代表某类人或某种现象,人物也就失去了生机。山河故人中,人物的行为常常是没有道理的,行为方式也让人不解。比如:到乐为什么要退学,只是叛逆吗?父子俩的生活,就是争吵和谷歌翻译?到乐的爱情更是没有缘由,只能由观众自己脑补,可能是因为从小不跟妈在一起,有点恋母吧。情节中应有的生活细节荡然无存。以前常用的,能够增加生活质感的歌曲、采样、广播、电视,那么丰富的大众文化印记呢?大概是因为大家太会玩,让忙碌的贾导难以把握了,索性在工作之余翻翻今日头条,了解下民情,把新闻当成了生活。翻拍新闻、插播新闻成了最后的选择。在《山河故人》里,最生动的两首歌《珍重》、《go west》,其实都来自过去。贾导对当下大众文化把握已经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准确,也许跟年龄有关吧。侯孝贤其实也一样,现代戏完全拍的不对。关注时代,我觉得贾樟柯可以向刘小东学习学习,他的画也涉及很多时代议题,但你看的时候,首先还是被那种日常的人的状态所感动——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人本身的那种美和真实,都是最打动观者的。
贾樟柯的退步,在《山河故人》里表现的非常明显,简单一个例子,两个男女决定不在一起了,怎么拍?《站台》里崔明亮要去外地走穴了,尹瑞娟告诉他不能去送他了,接下来两个镜头:一个是尹瑞娟穿着羽绒服站在门口,一个是崔明亮坐在卡车后斗里若有所失。而《山河故人》中,涛傻乎乎地跑去给梁子送请柬,俩人诀别还流了几滴眼泪。这样简单的处理,对于贾樟柯来说还是太随意了。《站台》里的感情复杂而又含蓄,《山河故人》的拍法也就是微电影或栏目剧的水准吧。我们不能妄加猜测科长功力的衰退是名利加身的后果。但事实是,他确实不那么懂人了,每个人的性格不再那么鲜明可爱。再也没有一种看了之后让你感到他的电影与你有关,说出了你憋在心里的什么东西,让你感动或叹气:原来真的有人能用这么简单的方式,表达出这么复杂而准确的感情。现在他懂为了比身高直接走上二楼的小武吗?他还懂在黄河边一剪刀剪掉长发的张军吗?贾樟柯何时变得在剧本里会套用绝症、自杀这种俗套桥段,连三角恋都拍得这么没有意外——任何三流导演都会选择的拍法,穷小子、土豪再加一个女人,已经没啥悬念了。差不多的人物关系,《天注定》里姜武去初恋情人家的那段还不错,面对着已经有家有儿的她,必定得不到想要的慰藉。而涛送给梁子的礼物,除了一封请柬,还有一叠钱。(哦对了,梁子的老婆太出戏了,像刚从苦情电视剧里走出来)
看贾导最近几部片子,明显感到贾樟柯慢慢与过去不同了,看的过程还是很享受,有些小的细节还是那么的贾樟柯,但看完后,说不出好也说不出坏,真的是无话可说,怀疑是因为自己太喜欢那几部关于山西的片子,所以对他在新领域的尝试不太习惯,看完《山河故人》才发现,是这些电影作为整体,已经没有了那种直指人心的力量。贾樟柯变得直白浅显,开始拥有了更大的视野和野心,开始着急把话说清楚,好像是怕别人不懂似的,他似乎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时代病。(与他更大的野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依然必须以汾阳作为故事的原点,必须让赵涛当女主角)《山河故人》无非就是想说出那句“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和故乡回不去,故人难再得。这并无不妥,问题是表达方式和表达水准。
在我个人看来,其实《山河故人》以及贾樟柯的前几部电影,都是局部牛逼而整体不太行的作品,把那些局部单独拎出来,换种形式,可以做的更有意思。贾樟柯拍了不少纪实的影像,在山河故人里用了一部分,我觉得这种拍法很棒,《公共空间》就很不错,不承载叙事功能的纪录影像,其实在电影中很难单独存在,但当你跳出电影,天地其实更大。这些片段作为录像就很好,搞几个乐视tv,放美术馆展一下。或者也可以写点诗,写点散文,搞搞当代艺术,这些都是贾樟柯能力之内而且能做的很好的事情。没必要死磕电影。
2 ) 贾樟柯把自己弄丢了
是时候说一说《山河故人》了。
《山河故人》肯定是贾樟柯最有野心的电影,他几乎是用更大的投资、更完美的技术、更新鲜的影像语言重拍了自己的成名作《站台》,并试图囊括当代中国过去、现在到未来的所有情感。
可它到底是不是一部好电影?这或许取决于我们给它一个怎样的坐标,如果这个坐标是内地公映电影,那它还不赖。可如果这个坐标系是贾樟柯呢?
似乎从《三峡好人》开始,贾樟柯就变成了两个贾樟柯,一个是外国媒体还大喊“Bravo”(精彩)的贾樟柯,一个是被国内媒体指责太过迎合西方人胃口,并且已经才华逝去的贾樟柯。这一次,这种分裂注定更为明显。
一直以来,贾樟柯被认为最善于捕捉并且描述当代中国的导演,从《站台》走出来以后,这似乎就是贾樟柯每一部电影乐此不疲要干的事情。可是在《山河故人》中,我们只见山河,未见故人。
或许迷失是种必然,因为谁有能力描述这个被现代化裹挟前进的瞬息变化的中国?谁能说得清,这个国家13亿人当下的爱恨是什么,遑论过去未来?
事实就是,当年那个小镇青年贾樟柯,早已成为了国际著名导演贾樟柯,他记忆中的山河终究是“满目山河空念远”,于是我们心目中的故人贾樟柯,也就只剩下“西出阳关无故人”。
时代跑得太快,我们没赶上,贾樟柯也没赶上。
于是在这个中国电影的光辉盛世里,贾樟柯在自己的电影里,把自己弄丢了。
贾樟柯没拍出当代中国的味道
用电影拍摄一个当代中国的现实寓言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当电影里的一切都沦为符号与棋子,都在为这个寓言服务,甚至被寓言的寓意所摆布时,这个寓言就是荒诞的,那么电影当然也是站不住脚的。
我们能够理解贾樟柯为什么拍这部电影,他自己说得很明白:“到这部电影,觉得社会发展已经那么快了,我们在匆匆赶路的时候,不应该忽视了生活中最基础的情感。”
从故事情节来看,观众看到的只是一组国产剧中常见的三段式情节:第一段,文艺女青年沈涛(赵涛饰)在一段三角恋中选择了的土豪(张译饰)做老公。第二段,文艺女中年离婚了、孩子判给了土豪,旧情人濒临不治,生活沦为各种惆怅。第三段,长大成人的孩子和张艾嘉饰演的老师上演了一段“母子”恋。
可是当他试图用三种不同的电影画幅展示1999年、2014年和2025年时,创作野心和形式感却盖过了一切,以至于电影人物更加符号化、映射的社会议题更多、故事的连续性更强,可是比起同样是讲述县城小人物志的电影《站台》,《山河故人》却失去了那种穿透力。
他讲的确是我们熟悉的中国现实,可是这种现实很难打动我们。为什么?
《山河故人》讲述的是中国人的家庭,不是史诗
戛纳场刊影评人说过一句话,《山河故人》就是一部中国人的家庭史诗。
可是很遗憾,你不能因为一个导演在电影里拍摄一个中国家庭,就说这是中国人的家庭史诗了,按照这个逻辑,我拍一个作女,这就是一部作女的史诗?我拍一个馒头,这就是一部中国馒头的史诗了吗?
贾樟柯的问题在于:他的野心越大,拍出的中国就越小。当他还是站台上的小镇青年的时候,拍《小武》就是拍自己,在那个故事里,全是满满的个体经历和生活经验,因此人物的性格如此饱满,年轻人青春随时代而逝,《霸王别姬》的音乐一响起,就是一个时代。
可是当科长号称要拍摄一个时代的所有情感时,无论是赵涛、张译、梁景东三人的爱恨嗔痴,张艾嘉和董子健的忘年之吻,还是张译董子健父子的拔枪相向,都不过是电影里的符号而已,他们爱恨别离,是因为贾樟柯让他们爱恨别离,故事需要他们出现在那里,在这样的故事里,观众根本不知该同情谁,又该被谁感动。
于是最大的尴尬出现了,贾樟柯说,看,我要把整个中国丢失的情感拍给年轻人看,可是大家看了看说:这根本不是我的情感。
事实是,这仅仅只是一部山西煤老板儿老婆的家庭史诗。贾樟柯电影代表不了中国,谁也代表不了。
技术放再多大招,也取代不了情感
这或许是贾樟柯到目前为止,在电影影像和技巧上放最多大招的一部电影,科长以前没这么拍过电影,估计以后也不会这么干了,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如果你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话,大概会被以下几个大招震住:
开场约45分钟后,才突然出现片名,让不知道这算不算中国电影史上最长的开场。相对于后面那些大招,这种处理反而算是比较好理解的,这似乎是贾樟柯在和过往的自己做一场漫长的告别,过去的就此过去,新时代从这里开始。
第二个大招是:三种画幅三个年代。这也许是最令影评人欢呼雀跃的部分了,至少它感动了戛纳的外国影评人们,画幅比例、摄影风格与故事年代对应,这既是《山河故人》在影像表达上的自我选择,也象征贾樟柯将电影形式感做到了极致。
第三个大招观众已经在《三峡好人》中领教过:科幻片情节无征兆插入。当赵涛舍弃文艺屌丝旧情人而去,独自走在山间公路上时,一架超现实的绿色飞机坠毁在她的身前,类似的突如其来的科幻片情节还有很多。这种科幻式的突兀感或许是用来见证时代的突兀感,或者是其它,其中意义或许只有贾樟柯自己才确切的知道,当然,也有可能他也不知道。
与这些大招相比,诸如慢帧播放、变色处理、录像带镜头等显然已经不算什么了。
与技术上的无所不用其极相比,第三段故事的全英文展现和那段挑战观众心理的忘年恋其实也就不算什么了,虽然这一段故事是如此地违和,但是当这种违和感充满整部影片的时候,这种违和反而成就了一种奇怪的和谐。
一个导演当然有权选择在自己的电影里使用何种电影技法,但永远不要忘了技法是为什么服务的。
如果电影技巧也是一种工艺,贾樟柯干的就是匠人的活儿。他最大的本领就是利用这种工艺,去为电影带来一种诗意般的感觉。这种诗意手法一度成就了贾樟柯的盛名,甚至《站台》里那些刻意的视听段落,也因为和角色内容合称而显得妥帖又出挑。
可是当这种技术的运用失去了故事和角色的支撑,就让观众自顾自沿着贾樟柯在电影中拓出的那一片视觉奇观走下去,却不知道这片奇观的存在有何目的和意义。
回到故乡,贾樟柯才是那个贾樟柯
从某种意义上说,《山河故人》其实是两部电影。一部代表着贾樟柯一次全新的尝试———探索未来世界,三分之一对白是英文的部分。另一部是影片的第一、二部分,也就是仍然有大量贾樟柯过往作品的元素和叙事方式的部分。
只有当电影回到那片熟悉的临汾矿区,去拍那些城镇青年、迪斯高,甚至是乡村的闭塞、沉闷、守旧时,那才是一个我们熟悉的贾樟柯。
贾樟柯善于拍摄自己的故乡,也善于拍摄一个时代的变迁,当一个城市化骤然而至的农业大国,国人对城市化的欲拒还迎,经历的痛苦与焦灼,全部出现在贾樟柯的电影胶片上时,这正是贾樟柯电影过去最打动人心的部分。
所以当贾樟柯回到那个令人熟悉的故乡时,那些段落才是属于贾樟柯的。例如在电影的结尾,赵涛包好一桌饺子,出门遛狗。镜头最后转向她独矗立于旷野之上时,当年的老歌响起,伊人独自起舞,时代轰隆而过,故事戛然而止,这技法如此熟悉,却又砰地一声打动了观众。
即使观众对前面的段落有百般不解,至少这个段落是清楚的。个人的情感随着时代的急剧转型成了一堆堆庞大的烂尾。在一切的经历过后,个人的命运被抛在历史的荒野中,永远无法抵达彼岸。过去无法遗忘,可是人生悲喜过后,生活终究还要继续。这样的心情,也许每个中国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直到电影的结尾,贾樟柯才做回那个我们熟悉的贾樟柯。
另一个打动观众的地方,是《山河故人》的主题曲:叶倩文的《珍重》,“他方天气渐凉,前途或有白雪飞,假如能,不想别离你” ,有一首古诗完美地呈现了歌中的意境,那就是——“满目山河空念远,西出阳关无故人”。
就像贾樟柯过往的电影歌曲一样,这首歌反复出现,已经成为了电影叙事的一部分,之所以能够打动我们,因为歌曲讲述的其实还是那个无比熟悉的时代选择——“走”和“留”。被时代驱赶到他乡的人们,在他乡建立了生活又被生活和思念折磨,当所有的悲伤被一首歌唱出来并且出现在电影最合适的地方,我们似乎又找回了那个熟悉的老科长。
煤城乡愁与离乡别井永远都是贾樟柯最擅长的部分,也许比起用尽奇淫巧计拍摄一个空洞的时代寓言,回到故乡,用自己熟悉的方式拍摄故乡的颓废与破败,也拍摄一个群体在城市化道路上的归去来兮,这时候的贾樟柯,才是最好的贾樟柯。
贾樟柯的中年电影危机
有人说,一个导演,一辈子永远在拍一个题材的电影。那么贾樟柯的电影其实在一次又一次返乡。只是当年那个返乡的小镇青年贾樟柯,终于成为今天的国际知名导演、大师贾樟柯,同时,也成为了中年贾樟柯。就像徐峥和沈腾的喜剧里拍得那样,任何中年人都有中年危机这回事,科长的电影也是。
真正了解科长的人应该知道,《山河故人》呈现为现在的结果,或许正是贾樟柯有意的选择。他选择了这样的拍法,就应该要预料到中外观众不同的反应。
贾樟柯的电影正越走越繁复了,多了这么多三角恋、忘年恋的情节,多了这么多技巧,多了这么多科幻片的元素,这种“丰富”给观众的感受,未必是正向的——至少对于中国观众来说,对于我来说,我更喜欢一个更简单的科长。
可是当他试图表现现代化给个体、家庭和社会带来的影响,或者海外华人的身份认同困境时,他却找不到最合适的载体,以至于要用全英文这种近乎猎奇的方式去拍,结果不仅中国人不买账,连最买账的外国影评人也看不下去了。更不要提影片中那些为了契合主题硬贴上去的情节——一个在家乡成长到7岁的少年,离家10多年后,居然连和父亲吵架都需要翻译,这其实已经是接近科幻片的情节了。
《山河故人》在戛纳首映时,电影被国内媒体批评失去了纪实风格和“中国叙事”的野心。在我看来,这根本不是问题,任何人都无权绑架创作者。贾樟柯的电影火车注定要往前开,没有人有权要他停留在过去,中年已到,终究老之将至,科长也不可能永远扮演媒体最爱的地下愤青导演,这都没错。
问题在于:一个导演是否能保持他真正最打动人的东西,如果黑泽明丢弃了武士刀,希区柯克不再吓人,他们还是黑泽明和希区柯克吗?当贾樟柯对中国社会的观察失去了准头,他还是贾樟柯吗?
别了山河,终见故人
正如贾樟柯自己所说的,他所提供的,“只是真实中国的一种”,“上海的现实跟山西的现实不一样,而上海每一个人的现实也不一样,一部分是豪华的、装修过的中国,一部分是偏远的、被遗忘的中国,哪一个中国才是真正的中国呢?”而我们的问题是:一个是华丽的、装修过的贾樟柯电影,一个是原始的、粗粝的贾樟柯电影,哪一个贾樟柯才是真正的贾樟柯呢?
因为违规将作品送到国外参赛,贾樟柯一度被取消导演资格,成了“地下”导演。2004年1月,广电总局发布文件恢复了贾樟柯的导演资格。
这之后十一年过去了,中国变得令人看花了眼,科长的电影,究竟是变得更丰富宽厚了,还是让人找不到北了?
没有了家乡,没有了故人,贾樟柯用他的伤感拍摄了《山河故人》。电影中,沈涛的数十年里,山河起伏变迁,故人相聚离散,她与旧爱,丈夫,儿子之间的热络到疏离,描述了一个中国传统家庭的时代感伤。可是当电影进入科长概念化构造的一个未来的现实主义世界的2025年时,电影超出临汾太远,贾樟柯终于把自己弄丢了。
我已经分不清,这种迷途究竟源于贾樟柯人到中年的任性,还是一种面对电影的计算。大师、市场与国际范儿,科长,你到底要什么?
在电影中,叶倩文的歌曲深情唱道,“停在途上令人又在回望你,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走出家乡之后,现实的荒诞再难用简单表达,面对一个更丰富的世界,贾樟柯注定会选择用更丰富的技法去拍摄这个世界,贾樟柯不可能永远停留在《站台》上。然而时代复杂,电影终需简单,因为简单的才能打动人心。
别了山河,哪有故人。科长,该回家了。
3 ) 《山河故人》超前点映观众问答实录
《山河故人》武汉点映场,贾樟柯、赵涛、张译三位主创都在影片亲临现场。观众问答环节是我参加过的所有点映里水平最高的一次,不愧是贾科长和贾科长的影迷。虽然只有寥寥几问,但主创的回答不仅深刻地解答了观众对影片的困惑,还提出了新的角度供观众回味思考。所以我做了一些简单的纪录以便日后查阅。(记忆有偏差,还望见谅)
1.问张译:您是怎么理解张晋生这个角色的呢?
答:就我个人来说,我最喜欢第三个部分,虽然这部分我的戏份很少,但是很多细节都有用意在里面。我们的电影叫《山河故人》,2025年的张晋生就是在思念山河,思念故人。故人有两个,一个是前妻涛儿,另一个则是情敌梁子。张晋生买了很多的枪,桌上摆的全都是,但他说他却找不到敌人。其实他是用这种方式在思念梁子,因为他当年曾经想干掉他。但也许梁子已经不在了。
2.问贾樟柯:影片里有一个片段是涛儿骑着自行车突然看到了飞机坠落,这个段落看上去很超现实,贾导的用意何在呢?
答:嗯,这个片段的确有些超现实,我想表达的是人生的意外和偶然。其实我在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最开始是没有这个场景的。剧本整体的风格还是比较生活流的,虽然开场很戏剧化,是一个三角关系,通常的电影也是这么处理的。我写完之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觉得是人生的偶然,人总会遇到一些超出自己经验理解的事,这可能是我想表达的一层含义。
3.问贾樟柯:张艾嘉和董子健那场忘年的吻戏,在我看来其实可能是母爱缺失的俄狄浦斯情结,您是如何看待的?
答:可能除了恋母情结,更多的我认为是两个孤独的人互相取暖,自我解放的心理。儿子与父亲无法沟通,想要辍学,想回国寻母却走投无路,老师在异国他乡飘零,自然让两个人越走越近,这是合乎情理的。
我把剧本写好之后先拿给张艾嘉看之前说:这个剧本可能有点超越伦理。没想到张艾嘉说:好,没问题,我演。然后我又把剧本给小董,跟他说和张艾嘉有这样一段戏,问他能接受吗。他说: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贾导你太落后了,现在我们性别都不是问题了,年龄算什么。
4.问贾樟柯:电影的最后您还是没有让涛儿母子团聚,其实观众都特别期待看到他们团聚,您是怎么想的呢?
答:其实这个电影有特别多的留白,比如母子到底有没有相遇,梁子最后怎么了,为什么晋生和涛儿离婚了,2014年到2025年又发生了什么。以及最后涛儿包了很多饺子,明显她一个人是吃不完的,是等别人回来一起吃。都是为了留出更多的空间。
5.问赵涛:您演了那么多贾导的电影,有没有想过演别的导演的电影?
答:演员都是在等待的,等待让自己表演有长进的角色。涛这个角色跨越了几十年,让我获得了不同的人生体验。所以作为一个演员我会一直演到老,并且期待各种角色。
4 ) Diaspora
片子开头沈涛跳舞的那只曲子,是我过去两年多时间里在北方某小城做田野调查时,熟识的阿姨们也非常喜欢的。她们珍惜那曲子,总在最隆重的场合才播出,要有彩旗,有西装革履引路的姑娘小伙。末尾,赵涛包好饺子,又在河边独舞,还是这只曲。冰河封冻,也再没有人开汽车、放烟火。感慨贾樟柯的英文片名总是更加准确,像Still Life(《三峡好人》),像Mountains May Depart(《山河故人》)。
末尾的那只独舞,与我们所能想到的一切经典电影中的独舞都不同。它不是生活上下章节间的偶然断裂,不是空白磁带上流水般填补虚空的沙沙声。她是锁上门,牵了狗,爬上河岸,映衬着文峰塔,面带微笑。这不是可有可无,是续命的丸散,是止血的疮药。山河断裂,是一个隐喻,是曾经不惜兄弟反目的横刀夺爱此刻天涯陌路;是一股血脉四散了无踪迹。
沈涛、梁子、张晋生以三种方式见证了主体在资本时代的坍圮。在影片中的留白中我们始终未能获悉梁子坚守煤矿行业的具体原因,一个合理的猜测是:他在试图以“煤”为中介实现报复,在他缴纳矿灯的地方挥拳反击。但不幸的是,身体在这个序列中最为脆弱,而他的倒下也是“时间”维度最平淡的事件。与之相对照的是老板张晋生,在权钱交易飞黄腾达之后终于被历史流放至山海尽头,过上了买了枪却“他妈没有敌人”的生活。这个新富吊诡地在海景豪宅中的墙上挂着陈逸飞的《黄河颂》,日常阅读是《射雕英雄传》。Google Translate戏弄着他失语后分崩离析的生活。一个父系权威的全面瓦解,是对金钱、权力、道德所构成的当代史缔造者们的虚拟判决。
在这三个危机之中,沈涛所遭受的创伤一直源于“女儿/母亲/妻子/情人”诸多身份的被剥夺。她是山河分离的真相:情感作为一种纽带已然完全贬值,除却老而未死或死后又假金钱购买力重生的狗之外,生活的本相就是末尾空无人烟的河岸。早在大洋彼岸的父子无法以母语彼此交流之前,她就已经承认“再也写不出那么好的词儿了”。以此映照前文她在父亲葬礼期间对儿子近乎侮辱地处置,实则不仅是至亲的亡故,而是生命中伤害的累加终于超出语言的极限。
有意或无意,贾樟柯为这个角色赋予《百年孤独》中老祖母的异能。她一直洞悉万物,并在失去生活后结晶为矿石般的存在。她的那段舞,是对分裂河山的一次招魂,1999与2025在身体上对接。赵涛为这个角色贡献了殿堂级的表演,她的纯净、压抑、超脱,控制了镜头语言呈现的基调。也只有她(只有她,不包括张艾嘉)在每一帧影像中都保持些许克制,分离之苦的半个车身已经探出悬崖但却没有坠入绝对苦情的俗套。她坚韧地独享了“山河”二字的荣光。
在进影院之前我对贾樟柯近乎完全不抱希望,我甚至梦想他能以“江郎才尽”这般自然规律一样的方式枯萎,而不是始于《二十四城记》,终于《天注定》的拼贴取巧。一个曾经以现实主义冷艳解剖过社会的艺术家,容易因愤怒而赌气般地捡起后结构主义的外衣。就这一点,余华和《第七天》可做注脚。碎片化,要么趋附潮流,要么煽动民粹。难的是如何像晚年德里达念兹在兹的那样在荒原之上建设第二主体(Subject Two)。《山河故人》因其完整而有力,它复活了线性叙述的能量,无敌人,但有方向。
《山河故人》的好是无需放置于某一作品序列中的好,是无需以创作者的姓名来做担保的好。
英文有“Diaspora”(流散),《山河故人》可看做是关于这种二十年来中国史给庶民们所奉献的特殊状态的书写。从那位英文教师于回归前夕离港,到失去母语的儿子在漫长的经济舱旅途面前退缩。微观历史切开的血管伤花怒放着,荒诞、颓唐,但又隐约仍有希望。在父子剑拔弩张的冲突时刻,我忽然想起《归途列车》中那段饱受争议的父女厮打。流散,是一种不可逆的状态。是伤疤那样的辩证法:渴望痊愈,但又必须以无数次展示和缺陷作为存在的确认。
火车来了,买票吧。
5 ) 无限接近透明的灰
可能,当贾樟柯远离了《小武》《站台》那几部早期的、灰蒙蒙的粗粝作品之后,影迷们对于他的评判就注定分裂了。这与人们的见识和成长速度有关,也与贾樟柯自己的奔跑节奏有关。总体上而言,很多观众停在了原地,而贾科长自己提拔了自己。
大多数人最初爱上贾樟柯,是因为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呛人的尘土气息。很多人觉得,贾樟柯必须一直这样灰头土脸下去,像一颗绝望的钉子,有必要终生扮演那种边缘而决绝者的代言人,哪怕付出锈蚀自己的代价。但是,贾樟柯怎么可能困住自己呢?如果他的野心真的如此狭窄,那么他最初的作品中也不会渗透出那样击中人心的力量。所以,贾樟柯的变化是注定的。他从叙述自身经验转变成一个可以对更庞大的世界进行虚构写作的作者,这种转身是成为真正导演的必要一步。很多被寄予厚望的艺术片导演都困在了那道门槛之前。而贾樟柯顺畅地越过了那个微妙的鸿沟,而且并不是以损伤自己的特性作为代价。
和《天注定》相比,《山河故人》口碑的共识度可能会高一点,但也不太可能完全被调和。喜欢它的人会认为贾樟柯已经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国际化地位,而不喜欢它的人,这部空间线横跨大洋,时间线又直指未来的电影,简直就是装逼过度的一桩铁证。
其实,即便贾樟柯在《山河故人》中拍摄了海边别墅和私人飞机以及具有科幻色彩的平板电脑,但这部戏仍然特别“贾樟柯”,因为你顺着那根线索找到的那只锚,仍然深深地扎在山西的县城里。
一度,贾樟柯想远离县城,他曾经反问,“难道我就只会拍县城吗?”其实,他并不太在乎拍摄的是县城还是都市。因为从整体意义上讲,中国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县城——肆无忌惮,野蛮生长,不伦不类,活力非凡。
而贾樟柯对于这一切的呈现,不喜不悲,灵活而具有调试性。这个矮小的男人有一种独特的能力,可以放松地行走在欧洲的红地毯上,也可以瞬间回到县城的小面馆里,在他身上,你几乎看不到文化时差。有太多的导演只能顾及一种文化语境,而贾樟柯可以用标准的中国视角拍摄中国,但与此同时却具备奇妙的世界味道。这来源于贾樟柯对于中国的态度,混杂着旁观和亲昵。他高度理解这个国家,却又天然与其保持着警觉与疏离。
这种呈现中国的方式在《山河故人》中异常明显。有时,甚至同时具备高度陌生化和高度的亲近感。比如,那段有关未来的设定。其实,甩向未来的那段故事,一点也不装逼,那是自然而然生长出的时间线。与其说其中的细节有科幻元素,不如说更像是现实缝隙中挤压出的魔幻,像是幽灵般的一笔,如同《三峡好人》中那个突然窜上天的火箭。
《山河故人》与上一部《天注定》完全不同。《天注定》更像是贾樟柯的一口恶气,一声牢骚,一次摔摔打打。他几乎没有运用最擅长的耐心与缓释技术把抱怨与发泄进行进一步的深化,也没有对注定的暴力和突如其来的死亡进行精神性的探讨,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 《天注定》是贾樟柯最易读懂的作品之一,表浅,像个插曲,犹如一个有性格但一直好脾气的男人发泄了一通,发泄完了,重新收拾起来过日子。而《山河故人》从那种短促的、爆发的气息和节奏中彻底还魂,又一次有了绵长的喘息。它是一幕舒缓、隐忍却到处密布着残忍的故事。而这一次的残忍,不是来源于社会冲突和身体层面的暴力,而是来自于更无法言说的命运和时间的碾钵。
电影中三个人的命运呈现了这个时代最典型的三种分裂。最初,是时代的变革分裂了他们,他们自己选择命运,有意识间杂着无意识。有人觉得自己可以骑在时代身上,志在必得;有人觉得自己可以更加高渺地看待命运,好像处乱不惊但最终一败涂地;有人在随波逐流中做出了效益最大化的抉择。而当时光流转之后,他们不但被命运分裂,三个人也开始了又一次的自我分裂。
最终,孩子成为了最悲剧化的象征,犹如漂浮于这个世界中的、一颗无辜的原子,从山西的县城飘荡到上海,又飘荡到澳洲,在大洋的边缘囚禁与挣脱,在天空中展开一段绝望的忘年之恋。而那个与之亲昵的女人的身份也高度象征化,老师、母亲、情人、人种意义上的亲近者……两个被自己的世界放逐的人,在异乡中用肉身的焊接寻求精神上的切近,但最终注定更进一步疏远了彼此。他们想买票回到山西,但最终因为一次争吵无法成行,这不但是现实中的困境,也是精神上的隐喻。人,怎么可能真的回得到过去呢?某种程度上说,最后那段有关未来的呈现,已经残酷地告诉我们,曾经亲昵的人们被时光搅散了,他们不光隔着物理意义上的大洋,其实隔着精神上的次元。在空旷的屋子中包饺子的涛,在大洋岸边独自站立的儿子,二者哪还在同一个宇宙中呢?
人们总以为自己是被地域分隔,其实,当中国的变化速度超越常态的时候,我们所处的环境已经犹如离心机,早把我们甩进了不同的虫洞。最悲哀的是,我们总觉得彼此尚有重逢的可能。但永久分别的种子从一开始就埋下了。当缠着丝巾的儿子从飞机上被空姐送下来的时候;当他在姥爷的棺椁前迟疑着无法下跪的时候;当她叫着妈咪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妈妈和儿子永远失去了彼此。最终,这个黄皮肤的孩子忘记了母语,被种植在了澳洲,只留下一个叫做“美元”的名字,这个名字残留着中国转型期粗暴得毫不掩饰的野心,像一个伤疤,让孩子在哪个文化中都不得安放。
从这个意义上讲,这部作品有着浓厚的悲伤基调,就像贾樟柯的大多数作品一样。他并非故意呈现一种戏剧化的悲伤,只是他所呈现的这个国度,本身有着挥之不去的悲剧涂层。
大多数中国观众无法接受那种高度还原生活本貌的电影,这源自人们对于现实生活的回避。有太多忌惮和不满,于是他们想扭头不看,充耳不闻。他们无法接受银幕像镜子一样反射残酷的现实影像,而贾樟柯的作品有一种无声的逼迫感,逼迫着人们通过巨大的银幕,望向自己无处可逃的生活。这也是为什么贾樟柯的作品在当下中国,永远无法取得票房回报的原因。对于说出真相的人,有些人称颂其为英雄,而有些人则斥责他揭掉了自己虚妄的保护色。
更多的、从早期就爱上贾樟柯的影迷来说,他的吸引力在于某种程度上的抵抗,抵抗靓丽,抵抗修饰,抵抗昂扬。但是,贾樟柯其实一直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操持着摄影机的抵抗者,他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艺术家,只不过在客观上所喜爱的图像与这个大国崛起背景下,官方与主流话语乐于述说的腔调不太一样而已。他不是那种故意拍摄黑色事件以刺破中国的导演,更不是那种用鲜红色幕布遮挡中国的导演,也同样不是用粉红的艳丽涂抹中国让人遗忘现实的导演。他无限接近透明的灰。他一直在中国遍布着痰迹、尘土、机遇和小广告的地面上贴地飞行。
(文/杨时旸)
6 ) 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
看了《山河故人》,有很多没想到,比如说,贾樟柯把它拍成了一部科幻片。另一个没想到的是,贾樟柯让叶倩文的《珍重》和宠物商店男孩的《Go West》贯穿全片始终。
电影开头,赵涛等人在激昂的《Go West》音乐声中起舞;在赵涛父亲(貌似老爷子是《小武》里的警察郝老师?)的电器店里,来看音响的客人掏出CD试音,音箱里传出来的正是叶倩文的《珍重》。赵涛夸这首歌好听,张译随后出门去将这种CD讨了回来送给赵涛;赵涛父亲去世后,赵涛儿子回国奔丧,在火车上,赵涛和儿子一起听IPAD播放的《珍重》;2025年,赵涛远在澳大利亚的儿子听中文老师的《珍重》黑胶唱片,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电影最后,所有亲人都离去的赵涛独自在黄河边,在《Go West》的音乐声中跳起了最后一支舞。
可以说,这两首歌在表达电影主题,推进情节发展方面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其他还有一些歌,比如我似乎听到了罗大佑《乡愁四韵》的前奏,但这一次,随着《港囧》和《夏洛特烦恼》中的各种老歌开始泛滥,喜欢在电影中使用歌曲来传达时代感的贾樟柯反而克制了起来,他在《山河故人》里只用了《珍重》和《Go West》。
先说《珍重》。卦爷早年非常喜欢叶倩文,非常喜欢这首歌,这是叶倩文在1990年的专辑《珍重》的同名主打歌。但那张专辑里,大红大紫的是另一首《焚心以火》。这应该托张艺谋的福,在他拍的《古今大战秦俑情》中,巩俐在叶倩文《焚心以火》的歌声中微笑着扑向火堆,不知道赚了我们多少眼泪。
《珍重》在香港拿到了4白金的销量,是叶倩文继前一年《面对面》的失败后获得的成功,也消除了人们对叶倩文是不是昙花一现的疑虑。
顺便提一句,《面对面》本身制作精良,它的失败有一部分原因是另一个歌手在同期推出了一张唱片《永远是你的朋友》,7白金销量,这个歌手是陈慧娴,唱片是她临出国留学之际的告别乐坛之作。没错,《千千阙歌》就是那种专辑里的。
那个年代,林忆莲和叶倩文都正值巅峰,梅艳芳宝刀不老,就连陈慧娴出国留学前的告别歌坛之作都能成为载入史册的经典。而那个香港女歌手百花齐放的时代,就让刚开始听歌的我遇上了。
再说回叶倩文《面对面》这张专辑。专辑里的《浅醉一生》是周润发主演的电影《喋血双雄》的主题歌,叶倩文在片中饰演了歌女。贾樟柯1998年的电影《小武》里,这首歌就曾出现过,当时的场景是王宏伟饰演的小武站在录像厅门口,正试图去保护他生命中的歌女:梅梅。
《珍重》和别的主题歌不一样的是,它直到诞生25年后,才找到属于它的电影。我一直觉得,要把一首歌放在某种具体情境中,它才真正具有了长久的生命。叶倩文的《焚心以火》、《黎明请你不要来》、《浅醉一生》乃至《潇洒走一回》都是影视主题歌。而《珍重》则不是,我连它的MV都没见过。这也让我一直有些担心,担心人们会逐渐忘了这首歌。
因为我太喜欢这首歌了。叶倩文的高音飘逸,在这首歌的开头,她温暖的中音也同样让人迷醉,娓娓道来的演绎平静内敛,在面对即将远行的朋友时,那种压抑的情感欲言又止,“多年情不知怎说起”。而就是在这种压抑的情感下面,却是“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的承诺。这种东方式的情感处理方式,与片中另一首贯穿全片的《Go West》形成鲜明对比。
《Go West》早年是宣传同性恋的歌曲,后来被宠物商店男孩改编后演化成了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政治歌曲,记得在1993年那会,我每天都能在卫视MTV音乐台上看到这首歌的MTV,歌词的内容是号召东方的青年奔赴大有作为的西方世界,MTV则拍得非常华丽,有气势。那时候苏联解体不久,这首歌的走红似乎带有庆祝的狂欢感,《山河故人》在开头和结尾分别让赵涛在歌声中起舞,其反讽的意图非常明显。“Tell all our friends goodbye,We will start life new”,这样的词与《珍重》的“假如能不想别离你,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牵手握手分手挥手讲再见,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形成鲜明对比,一个表达的主题是我们要离开了,要勇敢地走出去,去西方,而另一个表达的主题则是盼望故人能够归来。一个充满希望,一个立足守望,它们构成了这部影片的两极。
《珍重》改编自国语歌《说声珍重》,但词明显更好。由于语法和发音的特点,很多粤语歌的词都带有古意,且富于节奏感,演唱起来意境更佳。叶倩文后来改唱国语歌,更加流行了,但在我心目中那些歌的意境已经远不如从前。
这首歌在我心中几乎是完美的,它只是一直欠缺一个主角。我们不知道是谁即将远行,不知道他将去往何方,不知道他何时归来。而《山河故人》把这个空给填上了。感谢贾樟柯,感谢叶倩文。希望叶倩文能够永远幸福地和林子祥生活在一起。
三个画幅三个时代,山河犹在,故人何归?你的心啊,飘荡何处去啦。
#戛纳红毯#一次迷人又大胆的尝试。三个时空,对生活质感的复刻细腻又得体。时代变迁,故人依旧。开头与结尾的舞蹈令人泪奔。
梁子说他的告别在迪厅已经说过了,父亲无言甚至连告别都没有,所以涛执意陪着儿子颠簸半个山河,只为告别时别那么匆忙。终究在儿子的记忆里她成了故人,隔空呼唤恍如前世。父子的沟通不畅如同时光的讽刺,绵长的岁月跨度总是让人不胜唏嘘。次第登场的人物在交错光影里道声珍重,牵挂是爱最痛苦的部分。
两次放映中断重来都阻挡不了歪果仁流泪跪拜,问了几个外国朋友皆称神作,国内同行却疑其谄媚逢迎。三种画幅三个年代,意象符号直白复现,形式足够让影评人亢奋几天;弱化社会批判,理顺叙事逻辑,对故人故土的怅惋,内容也轻松勾起共鸣。差40岁的婆孙床戏闪瞎国内记者,大概赵涛也是出口欧洲专供吧。
看前排为了“贾拍电影是否只为迎合国外评委而专门揭露中国黑暗面”要打起来了,其实我觉得完全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为何要管这部电影有没有得奖,得的是哪里的奖,评委为什么会给它奖?就不能单纯地将目光放到电影本身上?电影情节是否打动你、表演是否引人入胜、看完后是否能令你思考,这才是重点。
一半拾捡城市变迁,一半采摘乡村思想,一代人的烙印几代人的纽系,情怀满分。
一种轻描淡写又撕心裂肺的时代孤独,对山河的依恋和忧虑也都在里面了,故人已近黄昏,涛声是否依旧?三段式,三种画幅,三种人物焦点与情感核心,跨26年,完成对故情的建立与怀念。两把钥匙,两首歌,绿皮火车,残垣断壁,古塔白雪,等等元素,都耐人寻味。
这部算是贾樟柯这几年拍的电影中难得的佳作了。看的时候很感动,只是看完后我忽然在想,这部电影里的很多人念念不忘的,其实是中国城乡结合部特有的情感伦理体系吧。这种体系必然是要破碎的,如果被这种体系困住了,同样会很痛苦。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都要向前走,这样才会有出路吧。
你知道最妙的一部分在于,当你从电影院走出来,你的眼睛变成了他的,他在牵着你走带着你听,一脚踏进去的奔流的河,好在你并非无知无觉。
贾樟柯这一部蛮意外的,虽然仍有很多让解读者兴奋的元素(画幅、汾阳、过去现在未来、抗刀的人),但是,他包裹的却又始终是个无聊的情节剧(尤其第一部分)。思乡以及对时间的怀念。赵涛结尾《母亲》式的舞蹈也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好,整体没什么能让人记住的瞬间,或是亮点。。
“Go West”确实很洗脑,但叶倩文的“珍重”简直勾起了情怀。贾樟柯讲述个体中国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故事各有缺陷,拼在一起却能带来离愁别绪的会心一击。
贾樟柯就是中国社会的剪报手,每隔两、三年就跑去欧洲读一下自己拼贴的新字报。曾经植根于个体经验的现实主义,已经蜕变成今天读着报纸看着新闻居高临下对现实的想象。一种泛滥乡愁和情怀,搪塞了在社会观察上的平庸和无力,只剩下影像语言上一而再三小花样在苟延残喘挣扎。
真是又生硬又动人。今年的几部国产片《解救吾先生》《烈日灼心》《心迷宫》《山河故人》,虽然瑕疵都有,但感觉都很不错。张艾嘉与董子健的老少恋画面出现时,我在影院里听到了当初看《烈日灼心》里邓超与吕颂贤同性相吻时有一些观众的声音:“好恶心!”他们还不习惯哪!
不知为什么,画质更像电影了,演员更专业了,制作更精良了。当年看贾樟柯的感觉却没了。贾之前电影的优秀之处就是,你不觉得你看到的是演员,你觉得你看见的就是普通人和最现实的中国。但现在,你知道这是一部电影。三峡好人,倒是更配山河故人这名字。
沉睡的小河从大学冰封到晋生炸响第一炮,很快变成了一条无人能阻挡的大江。 在澳大利亚的海边,江的奔流都已是那么微不足道,源源不断的浪潮无时无刻不在袭来。 当我们被潮流甩在了后头,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开始缅怀那些被自己抛在身后,如此时此刻的自己这般无奈的故人。
董子健演母子恋还蛮带感的,重度妈宝气质竟也能找到属于他的一片天
前几天看许知远访问贾樟柯,见面之前做足功课,看了他全部的电影,期待聊艺术与人生。没料想见了面,贾导却大聊VR、外星人和宇宙黑洞。或许有一种艺术家,当下总令他失望,所以他选择活在过去与未来的交界处,遥望此生。《山河故人》就是这样一部片子吧。
用三种画幅三个时间点、一个女人二十几年的人生,说的还是归乡的主题,把“从老家来到城市”的人带到了异国,这的确是新世纪、未来多年很多中国家庭、海外成长的年轻人需要面对的问题。仍有很多熟悉的东西如粤语老歌,超现实符号等,一些段落有不同程度的别扭,但于我总体OK。演员演技需推敲
每段关系都有距离感,“活久见”是张空支票。喜欢的是平白直叙和呼应:火车上惆怅的爸爸,骑着单车路过葬礼的老头,飞机坠毁地烧纸的母子,扛刀长大的小孩,赵涛的红衣。还有一开始的热闹最后都成孤独。
科长之所以能在国际上不言自明地必然代言当代中国十余年,与其敏锐嗅觉与自觉担当关联,而“贩卖”一说简直就是懦弱奴役的劣根残余。缘起当代最为轰动的国家政治串联大事件之一—山西官场大地震,选取期间关联的晋商个体命运,由此延展出的前世今生未来,寻回其丢失已久的时间感伤(不再是对平庸的沉郁)